【苏越】既见君子（完结章）
第二十二章
陵越左手抱住屠苏，右手持剑抵在颈边，头顶的绿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星星点点的光斑如他身上飞溅的血液，四处照耀。
陵越说：“你我同门师兄弟，弑弟乃不仁；自那夜之后，你我乃夫妻，弑爱乃不义。我陵越如今变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无颜再活在世上，也无颜面对师尊。屠苏，你在九泉之下，且等等我罢！”
他作势要抹脖子，剑锋划及肌肤，血液喷溅，命悬一线。忽然后方一阵强光，飞掠过来将陵越手中宝剑震飞。
天际风云变色，互起祥云紫雾，金利剑光从远方遥遥放射光芒，形如朝霞万丈，忽而云散雾开，一把蓝色巨剑破云而出，从天而降，声势浩大，直插地面。
陵越精神一震，失声喊道：“师尊！”
巨剑散发荧光，忽而变作一童颜鹤发的男子，只见他面带威严，目射寒光，仙姿缥缈，不可企及。
紫胤面色冷凝，甩袖呵斥道：“你简直胡闹！如何这般轻贱性命？你可将我这师尊放于眼里？”
陵越跪地伏拜，道：“师尊，徒儿不孝，未能保护师弟，反而亲手将他……将他……徒儿罪不能赦，只求一死！”
紫胤神色一凛，上前扶住屠苏的手腕，说：“何以到了这种地步？”
陵越抬头希冀道：“师尊，屠苏可还……有救？”
紫胤沉着脸，微微摇头道：“他命魂四魄已散，他……该去投胎了。”
“不，师尊……”陵越紧紧抱住屠苏，双目通红，怔怔望着地上的霄河剑，又捡起拿在手上。紫胤一惊，挥手再次打落他手中宝剑，怒道：“你执迷不悟，何以不明白生死轮回，乃天之道？”
陵越痴痴道：“我今日方才明白，天道不分对错，只求缘法，我虽执剑，却还要天意成全，弟子不甘！”
紫胤冷笑道：“你不甘又有何用？大道茫茫，修仙求道，乃逆天而上，你我不过蝼蚁，何以撼天？”
陵越抓着屠苏冰冷的手，淡淡的道：“弟子明白，只是弟子如今心魔已生，此生再不能成仙登顶，已是辜负师尊教导，还望师尊能再宽恕陵越忤逆不孝，陵越心已死，再苟活世间，不过徒增苦痛。我与屠苏，一同归于天道，潇洒自如，师尊理应高兴才是。”
紫胤叹道：“你已有自己的缘法，天资甚高，乃绝佳成仙之材，如今你梦魔至此，为师亦是不忍，何况屠苏乃我心爱之徒，我又哪有不救之理？”
陵越死灰的眼睛登时一亮，急道：“师尊！此话怎讲？”
紫胤手指焚寂剑，焚寂发出艳艳红光，璀璨夺目。紫胤面生冷汗，全神贯注，将焚寂剑中的命魂四魄强行逼入屠苏体内，再用仙法封印煞气，保他不受煞气侵袭。此两种法术都乃逆天禁术，便是紫胤，也消耗颇多，施完法后，几乎站立不稳。
陵越担忧地上前将他搀扶住，紫胤摆摆手，说：“仙力消耗过多，再修便是。只是屠苏已不再是之前的屠苏，往事尽忘，你……好自为之。”
陵越拜谢，道：“一切孽障，往后皆由弟子一力承担！”
紫胤心中叹道：“怕是你到时候……想担，也担不得。逆天而行，必有纷乱，有善始，却无善终。”
紫胤看欧阳少恭魂魄全失，甚为奇怪，掐指一算，摇头道：“死局。”
陵越失而复得，全然不闻窗外事，只是忙里忙外照顾屠苏，空余时间皆是伺候紫胤，那玉阳来找他，碰了几次软钉子，终是找到了机会。
玉阳怯怯道：“陵越大哥，屠苏弟弟好吗？”
陵越笑了笑，说：“屠苏要醒了。”
玉阳见他笑容，也不由得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屠苏帮我们良多，我们无以为报，这两件衣服，请交予他。一件是玉宇姐姐之前缝纫的，我已将它补完了，一件是姐妹们共同绣制的，虽然于救命之恩而言，这两件衣衫太过寒碜，但好歹是姐妹们的心意。”
陵越将衣服接在手中，道：“多谢，屠苏会喜欢的。”
玉阳暗中捏了捏手指，脸微微低下，红晕满布，说：“陵越大哥，我心仰慕于你……”
陵越摇头道：“谢姑娘好意，陵越愧不能受。”
玉阳眼中一热，嗫嚅道：“对不住，陵越大哥。玉阳残破之体，未料想能与你共结连理，只盼你知我心意，也不枉相识一场。”
陵越看她轻摇莲步，越走越远，道：“陵越心有所属，非是你不好。”
玉阳脚步一顿，再无回头，只遥遥地说：“玉罗姐姐畏罪自杀，倚翠楼不复存在，日后山高路远，后会无期，陵越大哥，且当保重！”
陵越独自站立许久，离愁别绪扰乱心神。他自幼独居深山，要好之人不过三两，且天墉城弟子不可轻易下山，从未想过分离。屠苏离他而去之时，他只想着追随，全不把别离放在心上，如今相处了几个月的青楼众女散去，相见无期，心中不免惴惴。
陵越捧着衣服往回走，迎面碰到风广陌，风广陌笑道：“陵越，屠苏兄弟怎么样了？”陵越微微点头说：“清醒之日不远。”风广陌说：“那便好，我不日也要启程回去了。”陵越迟疑道：“那焚寂剑……”
风广陌道：“焚寂虽是凶煞无比，但我相信紫胤真人的仙力定能压制一二。况且屠苏兄弟若是没了焚寂剑，形同丧命，他救人水火，是我所不及，我何以以怨报直？只是我会每年都要拜访天墉城，确保焚寂安然无恙。”
陵越感激道：“多谢巫咸明理，日后登临天墉，必扫榻相迎。”
风广陌爽朗大笑，道：“甚好！甚好！哦对了，巽芳姑娘昨日已离开，走时交代我告诉你，她说要找重生之法……”
陵越默然点头，风广陌拍了拍他的肩，潇洒离去。
翌日，琴川城内流言四起，说晚上看到三位仙人，两紫一蓝，于半轮新月悬空处，万丈光芒随出，风驰电掣，若流星闪电，倏忽不见踪影。
屠苏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问道：“你是谁？”
男子双手背于身后，神情凄然，又转瞬即逝，笑道：“我是你师兄，陵越。”
屠苏说：“我好像认识你。”
陵越与他并肩看山下云海紫雾，朝阳在天边迸出，光辉逼退深渊，万物复苏，一切欣欣向荣。
陵越眉心凝聚不散，心中空旷苍白，无喜无悲，淡淡的道：“往事如尘像风，你若忘记了，不打紧，我帮你记着。”
屠苏说：“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事？”
“不重要。”陵越欣慰道，“你站在我身边，一切都不重要了。”
屠苏迷茫地看了会儿初阳，说：“这是什么地方？”
陵越低头俯瞰，仿若穿过云雾，奔腾千里，回到琴川。那十里软红处，遗落了些永远不可寻回的东西，总让人怅然若失，又不知有什么可失。
陵越道：“此乃昆仑墟天墉城，修道之所，清净之地。而你，百里屠苏，我当日逆天而为，使你复活，应下重誓……”
陵越收回远望目光，独自走向居所，背影萧条，茕茕孑立。
“在我有生之年，百里屠苏，不得下山！”
陵越闭眼，往事历历在目。
“我想跟屠苏行侠仗义，踏遍万里山河。”
“师兄不可食言，这万里山河辽阔渺远，若是只有我形单影只，又往何处飞去？”
孤鸿难飞，事如潮水，屠苏，忘记吧。
你我重见之日，亦是欢愉之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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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见到了你，如何能不欢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