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六隐】惊鸿

第四章

打瞌睡的丁隐被叫醒了,迎着陈三六哀怨的目光,慢吞吞地站起来。

陈三六瞪了他一眼,还是蹲下来把他背起。

丁隐拍了拍他的肩,说:“不用了,我精神好了很多,我自己走下去、”

“不行,大夫说要你少折腾,快上来,蹲得我腿酸。”

“我感觉好了很多。”

“你的感觉不算数!”

丁隐见他蹲得辛苦,只好乖乖爬上他的背。

陈三六怕下山把人摔了,故而另找了一条比较平坦但更远的路,中间经过一个水潭。

丁隐敏感地耸了耸鼻子,说:“有湿气,附近有湖泊。”

陈三六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隐说:“我以前本来就是打猎的,山里面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

“那你想怎样?”

“我们去寒江独钓。”

“独钓?”

“哦,不是,是双钓。”

陈三六将他安置在离水潭不远的大树下,说:“不,你说对了,是独钓。这里寒气那么重,你不可以靠太近。”

丁隐不满道:“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

陈三六想了想,找了一根树枝给他。

“这样,你挖地龙,我到山下去借竹竿。”

丁隐拿着又短又挫的树枝看他跑下了山,郁闷地拿着树枝就地挖地龙。

可大冷天的,地龙根本不活跃,挖了老半天都没挖到一条。

丁隐蹲得久了,腿麻,正要站起身,突然僵住,手里的树枝插地,整个人以树枝为支点,打了个前空翻。

几枚冷箭擦身而过。

丁隐双手追回冷箭,转身朝射来的方向投去。

“还给你们!”

只听见树林里传来几声闷响,之后就再无声息了。

丁隐听到那些人脚步声远去,才委顿倚着树枝,呕出几口淤血。

“有些勉强了。”

丁隐拿起方才陈三六给他的树枝,望向平静的水潭,微微笑了笑,“反正伤都伤了,都要挨骂。”

丁隐纵身一跃,大红的衣袍在清淡寒冷的水光山色中飞掠而过,明亮如一滴锋利的血光。

陈三六回来的时候,眼中就只有丁隐白裘上鲜艳的血渍。

他紧张地查看了他一番,问他怎么回事。

“我去抓鱼了,有些勉强。”

地上的鱼回应着弹跳几下。

陈三六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知道你好本领,不用特意给我看。”

丁隐举起双手,看着他说:“我累了,兄长。”

陈三六丢下鱼竿,把他背在背上,走了一段路后才愣住,他这一番动作岂不是算是放过他了?

不行,不说说他不知道后果严重。

陈三六开始唠叨:”前几天你昏迷不醒,我好不容易把你照顾好了,你现在又不爱惜,你可对得起我?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使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但总有一个女人为了生你出来而受了十个月的罪,此种生恩不能不报,不能不在意自己。因为比起你,有人比你更关心你自己。”

“不会有了。”

丁隐说:“再也不会有了。”

他说的笃定又决绝,快得让人领教了他的真心诚意。

陈三六顿时也觉得好委屈了,丁隐嘴里说当他是兄弟,却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不然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来?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直到陈三六将鱼汤端上饭桌,喊丁隐吃饭,两人才接上话。

“这鱼汤,很好喝。”

陈三六低头扒饭,冷淡道:“噢,那你多喝点。”

丁隐局促地夹了一块鱼肚子给陈三六。

陈三六瞥了他一眼,用筷子戳烂了鱼肉,害得丁隐在一旁惴惴不安起来。

丁隐开始不要命地撒糖给陈三六吃。

“兄长,我想了想方才说的话,觉得很是不妥。自从遇见兄长以来,我都被细心照料着,你凡事亲力亲为,我却坐享其成,助长了嚣张的脾性,眼高于顶,说话也不顾及兄长,惹兄长伤心了。”

陈三六嘴角开始憋不住地上扬,丁隐知道该再接再厉了。

“至于我的伤,兄长也不必忧心太过,我乃是习武之人,好得也比常人快些,方才虽动了些气,但是几日兄长悉心照料于我,早已经好很多了,不碍事。”

陈三六筷子一动,将捣烂的鱼肉吃进嘴里。

“食不言寝不语,要说大道理以后再说。”

丁隐这才安心吃菜,饭后被三六安排在室内喝茶,在门里看到陈三六吃力地搬了张折叠桌走来走去。

丁隐喊道:“你做什么?”

陈三六在一块帆布上书写,边忙边回答他:“明天我要去给人测字,你要在客栈里还是同我一起去?”

丁隐扶着桌角站起来,挪到门边,倚在门框上看大太阳底下写字的陈三六。

陈三六的袖子被另一只手拨开些许,头上的书生巾垂下来,与他额前的碎发一起摇着,神态专注,笔走龙蛇。纸在阳光底下泛出洁净的白光,那执笔的人,在某时某刻,存在于某种记忆中。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陈三六写完了,搁下笔,压着布风干墨迹。

陈三六笑道:“你不是武功很高吗?你就在一旁保护我就是了。”

丁隐眯了眯眼睛,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疼,也一时看不清陈三六到底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不过无所谓,他当真了。

陈三六放了张凳子在旁边,果真叫丁隐来当门户了,只不过他手里有茶有点心,确实不是来当护卫的,是来当少爷的。

丁隐看着测字的人来来去去,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是极大的欢喜,忧愁却也没太多的忧愁,大概是陈三六说得太委婉了,就算他真的测到什么不好的,只含糊带过,反而安慰的话一大堆,听着就让人觉得明日很美好,人生也有期待。

怪不得这些日子都过得这般舒畅。

丁隐想着自己是不是沉浸在温柔乡太久了,以至于这点小伤都好得这样慢。

“诶!你怎么能插队啊?”

“去去去,给老子滚一边去。”

一个壮汉推倒了几个人,越众而出,嚣张地站在测字摊前,手掌大力一拍,毛笔震颤,滚滚往下掉。

丁隐桌底下快速地一捞,把笔接住。

“给老子测字。”

陈三六这种场面也是司空见惯了,并不大惊小怪,只是对后面等着的人鞠躬道歉,先把这个无礼之徒打发走。

丁隐把笔放回了原处,清淡地说:“阁下不如测一个响字,嗓门大,手都会给你传声儿了。”

那壮汉手一捞,想抓丁隐的衣领。

丁隐冷笑一声,扣指轻轻往他手臂上一弹,那壮汉痛叫一声,手顿时麻了半边。他仍不服气,另一只手握拳往丁隐脸上砸去,被丁隐轻轻用手捏住,再也不能逼近分毫。

陈三六是知道丁隐有武功的,可从没看他显露过,如今看到这一手,才知道那什么天下第一,果然很有看头。

“测什么字?快说!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那壮汉被捏得满头大汗,哆嗦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废话少说!”

“好好好,那就……那就大人刚刚说的‘响’字,如何?”

陈三六无奈地摇摇头,说:“刚强乃惹祸之胎,兄台好自为之。”

“好准好准!”

那壮汉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拍了马屁,指望着丁隐能放过他。

丁隐收回手,看都不看他,对后面的人说下一个。

那人也就趁机跑了。

陈三六接下来的测字都有些心不在焉,他老是偷偷去看丁隐,丁隐却低头认真剥瓜子,陈三六台上已经积了一小堆了。

“三六大哥,你吃了吧,不然变软了。”

陈三六往台上一抓,嘴里先吃了点,觉得挺香。一边吃一边回头看丁隐,见他先是把瓜子往嘴里嗑开口子,再用手剥。陈三六嚼瓜子的嘴就停了下来,手里捏起瓜子仁,觉得一开始在丁隐身上闻到的那股馨香,充溢在口中,钻进肚子里,整个人都有些熏熏然。他忍不住傻笑起来。

 “你剥了半天才有的,全给我了?”

“该歇一歇了。”

丁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把陈三六的挂旗给拆了下来,对后面排队的人说:“先生要吃饭,下午再测。”

陈三六听到有人抱怨,于心不忍,说:“他们都在这排了这么久的队了,不如我先看完他们再……”

丁隐不管他,麻利地收拾摊位。

“我饿了。”

陈三六听说是他饿了,马上停止了唠叨,与他一同收拾摊位。

“对不住啊各位,下午再来!下午再来!”

陈三六拿着一小袋钱,仔细地扎在腰间,领着丁隐要去找地方吃饭。

“隐弟,这次我赚了钱,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多谢三六大哥。”

“对了,你方才那一手好厉害,我也能学吗?”

“能啊,每天挑两桶水跑十里路。”

“……隐弟,莫要开玩笑了,我就是只身跑十里路,大半条命也去了,还要提水桶?”

丁隐看到路边有买小馄饨的,拉着陈三六不走。

两人各点了一碗馄饨,那馄饨皮薄汤鲜,馅料还颇有嚼劲,汤面上浮了些许碎葱花,热气腾腾地蒸着人脸。

丁隐头发披散着,吃食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然会沾到汤料。

“你的头发怎么是红色的?”

丁隐舀了一个馄饨吃,鼓着脸说:“练功所致。”

陈三六有些紧张,“你走火入魔了?”

丁隐吞下馄饨,不急不慢去夹下一个。

“不是,这是功力发挥到极致之时所产生的变化。”

丁隐含着筷子抬头看他,“你什么都不问,就这样轻易相信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陈三六愣愣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这是在挖苦我吧?”

丁隐开始叫第二碗馄饨了。

“兄长想多了。”

陈三六郁闷道:“你一心虚就喜欢叫我兄长。”

丁隐马上改口道:“三六大哥和兄长叫的都是你,不分彼此。”

陈三六说:“交朋友嘛,凭的就是感觉,我喜欢你,自然会帮你。”

丁隐筷子上夹着的馄饨掉回了碗里,清汤四处飞溅。

“喜欢……我?”

陈三六好似一时间不懂得丁隐为何要重复这三个字,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低头吃完两个馄饨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陈三六脸色突然爆红,结巴道:“这……是喜欢人的喜欢,喜欢知遇之情,喜欢缘分天定……不不不,不是喜欢这个……”

丁隐看他这般慌乱,倒是笑了,说:“兄长的抬爱,我自是知道的。喜欢就是喜欢,哪有这么多的解释?”

 “是是是。”陈三六看天看地看馄饨,却不敢看丁隐。

“我可能是有些累了,胡说八道。啊!你看那个狗,竟然是秃的,好好笑。”

陈三六干笑着埋头吃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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