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麻雀英雄传•稚凤清于老凤声
第十一章
屠苏把小姐送回了天字一号房里，也顾不上看华美的居室，只觉得对师兄有种惭愧，便是因好心好意送一个女子回房，是心中敬爱女子本身，却还有匆匆惶惶。
方兰生因为胸前一事暴露，亦不挽留他，只要他记得承诺就好。
屠苏答应了，急忙下楼去，留神找师兄，但见他在堂前与归来的芙蕖陵端说话，仍是温柔和顺，也不见他有任何不快，竟是像春天抽芽生长，生命极其猛烈，然而一到花开，这样缓慢耐心等待，可若是不注意，某一夜花就全开了，待要观赏，只能看到一片甜烂的艳色，是花太盛将要陨落。
是他这人就这样神秘从容，又是骤雨疾风，要人惊起。可屠苏觉得真是好，他一切都好。
屠苏在师兄身旁落座，陵端见到他，笑得轻佻，故意要问他：“怎么我们才出去没多久，屠苏师弟就白捡了个美娇娘？当初你初进山时说家里已经有妻室了，这位就不好做正，也不知道那大小姐肯不肯屈就在乡村野妇之下，做个堂妾？”
屠苏本来端静，见他提起此事，好像染了身旁师兄的清洁之气，不以为然，况且也不想说给他听，只草草说“不是”，然而都以为是了。
屠苏以为师兄必定不在意，竟是在意，当着其他两人问他妻室一说。
屠苏一惊，这全不是他所意料，本是想私藏的话，如今热烈即在口中，欢也没有，喜也没有，只是自然理直，连绵绵情意都没有。
“相思蛊在谁身上，谁就是我的妻。”
屠苏一语四惊，不明白的为他这样恳切意诚而感慨，明白的且这样坦荡荡，好似没有私情，抑或答案早在心中，说与不说，竟是别无二致。
然而他若是明白，何须多问，以来昭告天下？
这份心思他自己亦是不明。
屠苏却心明如镜，话也就糊涂，世间情意便是这般不明不白糊涂下去，真假之间，不分缘由，都愿信以为真。况且他二人除了情分，亦还有斩不断的关系，就是有所辜负了，也不是沧桑巨变，这日月山川里他们同心同情，同怜同爱，早已处处是印记，是只要活下去，屠苏亦是屠苏，师兄还是师兄，何处都能相逢。
“我族人的真挚我是万分学不到，然而只有一妻这事，谁也不能拦我。”
屠苏望着师兄的侧脸，不明他心中波澜，只觉得畅快，因是他这样自由，所以对其情也真。
“屠苏，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成亲了！”
芙蕖只见男子花心浪荡，屠苏小小年纪竟是这样贞洁，她极是向往。
“师兄，我有东西要送你，在房里。”
屠苏拉住师兄，觉察他没有不愿的意思，高兴地携着他的手一同上楼去，还拒绝要跟上来的芙蕖和陵端二人。
屠苏小心关了门，师兄端正地立在日影下，在陋室中都有神光迷离，幻丽轻巧。
“屠苏，相思蛊无解？”
屠苏走过去抱住他，然而他现在还是太小了，像是依偎在陵越怀里，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姿态，情义也像是弟弟对哥哥的热烈，哥哥对弟弟的包容。
“除非有一天我死了，母蛊就死了。若是师兄先去，子蛊就化在你身体里。子蛊终身不会离开你，我亦不会。”
陵越抚着他的头，真是喜欢这个师弟。然而对屠苏这份男女之情的惊艳，是在还没理解之前，一切的定义都是没有，对抗他是要减轻他对自己的干扰，可到头来却发现是没有退路，他竟是从见面了就误了师弟，
陵越道：“是我不好。”
屠苏说：“师兄不必什么事都替我兜揽，人的欢喜都是自作多情，我看鸟雀觉得灵气，看花觉得美丽，但花鸟原来是和我没关系的，它们也不要我喜欢。我看师兄是觉得好，也觉得喜欢，这与师兄也是没关系的，只是之前我得了师兄的宠，就想要强逼师兄，是我不好。”
陵越惊异地低头看他，他原是以为了解屠苏，这时候竟然觉得不太了解，屠苏的天然真诚他是一点都没有领悟到。之前以为自己是师兄，每每觉得是屠苏不懂事，对他不以为然，可往往都是自己错了，要钦佩他清妙的悟性，他却开始犯糊涂，这份钦佩也就草草了了。
屠苏看他低头的侧脸近在咫尺，忍不住犯浑，轻轻贴吻在他颊边。他和他靠得这样近，觉得夏草都没有这样明媚的香气，心中的欢愉胀满心口，本来相触是这样长的，然而恍惚得以为只有一瞬，快乐太短了。
“我见到师兄，只觉得师兄这样好，世上也没有这样惊艳的人，我必是到了天上。我这等凡夫俗子是要爱慕仙的，但不知用何等方法才不轻佻，只放了小小的虫子表明心意，不指望它，却是真进了你身体了，我是惊异到了糊涂，也不好分男女，觉得只要有这虫子在，我是这般喜欢的，就是我要一生一世对他好的人。”
陵越感觉到颊边轻暖生涩的嘴唇，总觉得屠苏是这样小，然而自己又是这样大，再轻薄也是属于他，觉得哪里都不是。
屠苏被师兄推开，也不恼，笑道：“我鸡蛋卖了一百二十文，买了东西要送予师兄！”
屠苏摸了摸胸口，脸色却突然一变，失声道：“我给师兄的发簪呢？”
陵越看他这样伤心，忙安抚道：“屠苏，师兄知道就是了……”
“不行！”
屠苏夺门而出，首先就是去拍方兰生的门。
方兰生换了一身粉色的新衣，一开门就被屠苏捉住肩膀摇晃。
“是不是你？把发簪还给我！”
方兰生气急，趁他六神无主甩了他一巴掌，冷哼道：“干什么？想借机轻薄本小姐？方才的帐我还没找你算呢！”
屠苏被他一巴掌给打得冷静了些，却还冷冷逼视她，问：“我方才与你打斗，有没有拾到一枚青鸟白玉簪？”
方兰生翻了翻白眼，从头上取下一枚发簪，说：“本小姐还用得着贪你的破簪子？呐，你要是真那么缺这玩意儿，我把这枚福寿簪给你，上好和田玉。”
方兰生话还没说完，屠苏转身就跑了，蹬了蹬脚，也跟着他一起下楼。
屠苏问遍了掌柜伙计，都说没有见到那枚簪子，方兰生见屠苏失魂落魄地呆站着，有些不忍心，说：“你这簪子丢了也没人会主动还给你，想找回来也难了，这些钱给你，你再买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屠苏低头看手里的金锭子，摇摇头还给她，“多谢，我还是再去找找。”
这时芙蕖和陵端从楼梯口走上来，屠苏本是抬头看一眼，却猛然察觉芙蕖头上那枚发簪就是自己买给师兄的青鸟白玉簪。
屠苏愤怒地奔到芙蕖面前，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觉得是没错了。
陵端见屠苏盯着芙蕖不动，冲上去隔开他们两个，恶声恶气道：“屠苏师弟，你这是勾搭了个小娘子没完，还要祸害窝边草不成？”
屠苏理都没理，推开他，问芙蕖：“你头上那簪子是哪里得来的？”
芙蕖被屠苏冰冷的神色吓到了，后退一步，诺诺道：“是……是陵端他说买来送我的。”
屠苏却愤怒道：“这明明是我要送师兄的！”
陵端护住芙蕖，抽剑警示他，“这明明是我今天买的！你别上下嘴一闭就说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发生什么事？陵端，把剑收回去！”
“大师兄！”
“大师兄！”
陵越点点头，把屠苏拉到自己身边。
陵端见陵越下来，愤愤地收了剑，说：“这枚簪子明明是我的，屠苏却硬说是他的，还要抢芙蕖师妹的簪子，大师兄你说这像不像话？”
芙蕖尴尬地踢了陵端一脚，从头上取下发簪，递给屠苏：“屠苏，还给你。”
屠苏怏怏不乐，总觉得好似是自己欺负了芙蕖似的，发簪也不知道该不该接。
“芙蕖！这是我送给你的，不是屠苏的，你干嘛还他！”
陵端上前来抢了玉簪，把簪子掷下二楼，冷笑道：“若是芙蕖师妹你不要，我毁了就是了。”
“屠苏！”
众人只见人影一闪，竟是屠苏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位穿着宝蓝色纱裙的美丽少女接住从天上落下的发簪，又见一名俊俏的少年也从天上落下来，向自己走来。
“姑娘，这发簪是我的。”
少女好脾气地笑了笑，把簪子还给了屠苏。
“相逢就是有缘，我叫风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