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山的第一天就娶了新媳妇儿,昆仑山果然是好山好水好人物。
陵越烧了水,打了两桶放在边上,拿出小木盆和干布,架起小屏风。
屠苏眼巴巴地看着小盆子,见师兄拿着一堆衣服要走开,忙问道:“师兄,不一起洗吗?”
不是说好一起洗澡的吗?师兄骗我!
因为要一起洗澡而草率定下婚事的的屠苏很伤心。
陵越疑惑道:“屠苏不会自己洗?那你等一下师兄,师兄把衣服拿出去再回来帮你。”
屠苏失落地说:“不用了师兄,你去忙吧,我会洗。”
陵越不明所以地走了,把翻找给屠苏的衣服全都洗好晾出去后,他才又取了刚烧开的热水,草草洗了澡,看见床上乖乖闭眼睡觉的屠苏。
陵越怕吵到他,站在床边轻轻擦头发。
屠苏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师兄背对着他安静地摩挲头发,回过头看墙壁,只见一片青青的黑色在灯影里飘着,拢过来,拢过去,爱极,想到当年娘亲也是这样的,便觉得天底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样安静,这样熟识的冷清。
陵越放下干布,低头看见屠苏痴痴的眼睛,摸摸他的头。
“你怎么啦?”
“我想我娘。师兄,为什么我娘会离开我?”
“总会有人离开,有人进来,你娘肯定也希望你能见到更多的人,走更远的路。”
屠苏气鼓鼓地把被子蒙住脸,大声说:“他们都死了,我哪都不要去!”
“所以你不要师尊了?也不要师兄了?”
屠苏急忙忙又掀开被子,小声说:“师兄,我错了。”
“你挪过去一点。”
屠苏拖着被子往床里挪了挪,掀开被角,让师兄趟了进去。
两人盖着被子说话。
“屠苏,师尊闭关,明天由我带你去拜见我们天墉城掌门。”
“掌门?为什么我要去拜他?”
“他是天墉城的最高执掌者,而师尊是执剑长老,自然是要拜见。”
屠苏有点警惕地微抬起头,问师兄:“那师尊有多少个弟子?”
陵越转头看他,微弱的灯光模糊在他外脸廓半圈,能看见光影里一圈细细软软的绒毛,有种青青的柔和。
“两个。”
“哦。”
屠苏盖在被子里的嘴微微翘起。
“掌门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掌门之女,芙蕖,是你师姐。一个是陵端,是你二师兄。明天见了,记得叫人。”
“知道了,师兄。”
陵越伸手撩开点蚊帐,看了看夜色。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拜见掌门,快睡吧。”
陵越起身去吹熄了蜡烛,身边蜷着一个屠苏,总算觉得夜晚多了份人气,心情大好,入睡特别快。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鸡鸣时分,陵越就起身去做饭,一份送去师尊闭关门前,两份拿回卧房,屠苏正在洗漱。
两人吃过后,携手一起去掌门山头。
“诶!大师兄!我昨日正好有事找你……”
芙蕖远远看见陵越,高兴地奔来,却看见大师兄还牵着一个漂亮小童。
“这是谁?”
陵越扯了扯屠苏,屠苏示意上前一步,弯腰做礼。
“执剑长老门下屠苏,拜见师姐。”
芙蕖轻轻咦了一声,围着屠苏转两圈,拍手笑道:“竟还有比我要小的了!屠苏,这是师姐送你的见面礼。”
芙蕖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白玉剑穗来。
陵越见了,忙劝道:“芙蕖,如此贵重之物,你还是留着吧。”
不是不知道他们山头揭不开锅,这样还给屠苏白玉剑穗,实在是太贵重了。
芙蕖笑眯眯地摆摆手,说:“我给屠苏见面礼,不是给大师兄的,屠苏你拿着。”
屠苏微微后退陵越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神询问状况。
陵越对他点点头。
屠苏才上前接过剑穗。
“多谢师姐。”
“哟!师妹好大方!昨晚都吃糠吃树皮了,今天就拿白玉剑穗送人。”
芙蕖气冲冲地转过头,见陵端身上一身碎布条,不忍直视,抬起袖子遮住眼睛。
屠苏一听这话,马上把剑穗又塞还给了芙蕖,说什么都不肯要。
陵端一看那屠苏,就跟前世就有怨仇一样,非常不顺眼。
“这是打哪来的野孩子?”
陵越眉头一皱,呵斥一声。
“陵端!他乃师尊新收弟子,我亲师弟。”
知道亲师弟和普通师弟的差别吗?这就跟亲弟弟跟随便哪个表弟的区别!
一个字,跨越多少个鸿沟。
从小就想去给紫胤当徒弟给陵越当亲亲师弟的陵端,羡慕嫉妒恨了。
陵越低头对屠苏说:“屠苏,这是你二师兄陵端。”
屠苏点点头,不弯腰也不拜礼。
陵端更愤怒了,手里淋过粪的勺子挥舞,带起一阵闷气。
所有人都捂住嘴鼻退避三尺。
“屠苏!见到二师兄不拜礼,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师兄了?”
“大清早,吵什么呀?陵端你再不去煮饭你今天都不用吃了。”
涵素打着哈欠从茅草屋出来。
屠苏看去,只见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两鬓斑白,但精神奕奕,目含精光。
涵素低头瞅了瞅小萝卜头屠苏,笑道:“这就是紫胤新收的弟子了吧?果然是骨骼清奇,学剑的人才。”
屠苏弯腰做礼,道:“我乃紫胤真人门下弟子屠苏,今日拜见掌门。”
涵素摸了摸胡子,笑道:“好好好,这是本掌门给你的见面礼。”
涵素从怀里掏出一个变形的窝窝头,塞到屠苏手上。
屠苏拿着已经变硬的窝窝头,震惊地看着涵素。
陵越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对涵素说:“多谢掌门。”
屠苏也赶快跟着照做了。
陵端在一旁酸酸道:“竟然还有窝窝头吃……”
涵素一拂尘又抽下去,骂道:“你这丢人现眼的!做你的饭去!要饿死本掌门啊!”
陵端委屈道:“缸里都没有米了,我拿什么做啊?”
涵素面子里子都没了,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
芙蕖和陵端则一同看向陵越,目中含着需要被接济的热泪。
涵素睥睨的目光也转转转,转到陵越身上。
陵越浑身一僵,尴尬道:“我们那边还有一些,不若师妹跟我去取。”
陵端嚷嚷道:“别忘了还有针线!”
涵素虚握着拳头咳了咳,说:“这阵子紫胤闭关,由我来给你们讲道法,芙蕖你跟陵越快去快回,屠苏你就先在我这边学习。”
屠苏扯了扯陵越的袖子,陵越低头对他说:“我很快回来,记得好好听掌门讲课。”
屠苏这才放开手,看陵越下了山,才跟着涵素进了院子里。
涵素看陵端要跑开,吼道:“臭小子!又没米,你去偷什么懒?过来一起听课!”
陵端最是贪玩,想要修为高深还要整天想办法逃课,如今一点建树都无,空费了一身修习的料子。
两个小孩被领进院子里,院子只有一棵恹恹的老树,角落里有石磨扫帚等杂物,大太阳当空照下,一片光亮澄澈。两人随便搬了张破旧的小板凳在树下坐好,每人手里一根树枝,地面上的砂石就是最好的纸。
涵素看了看屠苏,问他:“屠苏,你认字吗?”
屠苏点点头,“娘教过。”
“很好,那我们就从开篇学起。”
陵端刚不久才学会认识几个字,如今竟也跟屠苏一起听开篇。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涵素拿着书照本宣科读一遍,解释也没有,只要他们背下来,说好课后抽查,就走了。
陵端埋头苦背,屠苏却拿着书冥思苦想。
屠苏看了看一旁的陵端,见实在是没有人问了,才对他说:“二师兄,冥心静思是何意?”
陵端腰背一挺,鄙视地看着屠苏,高傲道:“就是心思空冥,凝神专注又不放纵。”
他可是背过解释了,嘿嘿。
屠苏问:“什么意思?”
陵端摸了摸头,转头看见倚在旮旯角的粪勺,灵机一动,说:“就是你很想拉屎的时候,就只会想着拉屎,其他什么都不会想,这就是专注。然后找到粪桶的时候脱裤子拉屎,舒服,放空一切,这就是收放,和空冥啦!”
他说完一拍大腿,哎呀我真是天才,这都想到了!
屠苏默默低头默写:此人多半有病。
天上的苍鹰高高飞过,嘶鸣声划破天空,碧空如洗。
屠苏闷头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陵端在一边背得死去活来,实在是头痛了,偷空分神看一旁的屠苏,竟发现屠苏正用沙子拨出了一个人形。
“这是谁?”
屠苏一脚就把人形给踢没了。
陵端面上一阵扭曲,觉得屠苏拂了他的面子,跑到屋里跟涵素告状。
“师傅!屠苏那家伙不好好背书,竟然在想大姑娘!”
涵素抬抬眼皮,问也跑来这边在门口观看的屠苏,道:“屠苏,是不是?”
屠苏硬着头皮说是。
涵素摇摇头,又呵呵笑道:“知好色,则慕少艾。”
陵端不服,说:“师傅!不能这么放过他!不罚不服人心!”
屠苏只是抬头,问涵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涵素用手指点点桌面,嘚嘚几声,忽地笑道:“知道男女之情了,就会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屠苏若有所思,爆出惊天秘密。
“原来如此,我想和他成亲,是因为他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