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三妻四妾
第四章
四个人的行李已经备好了，一个个都装作仿若无事，等待着张家宅里最尊贵的男人起床，这时厨房才会响起动静，时间掐得正好，所有人列次排坐在餐桌两旁，张启山坐主位，陈深因是客人，坐次位，其余才是从大到小的姨太太们。
陈深看着明明是对面平行的位置，二姨太还不敢坐得同他是一排，还要稍稍往后退一些，可见张启山家的等级森严。
二姨太道：“佛爷，今天我们三个想要去长沙城外的白云寺去上会儿香。”
张启山皱了皱眉，道：“此时战事吃紧，到外面恐怕不太安全。”
三姨太笑道：“就算战事吃紧，也没有二姐的心事紧啊。”
张启山疑惑道：“有什么事？”
陈深看张启山迷惑不解的模样，忍着笑意，道：“是啊，好好的拜什么菩萨？”
四姨太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陈深，又安抚似的用脚背蹭了蹭他的小腿。
三姨太接过道：“这陈深没成亲，自然是不知道这这些事，说起来我们跟着佛爷，最长的三年，最短的四姨太，也有小一年了。”她说话眨也不眨，将张启山新娶三个月就死去的大夫人给撇去。
二姨太满脸愁容道：“四妹妹怀不上，那也不打紧，可我……都三年了，也没给佛爷生个一儿半女，实在有愧于佛爷。”
陈深目光看向张启山，一个女人生不出来可以说是那个女人的问题，现在三个女人都生不出来，包括那位新娶的据说很受宠的大夫人，三个月都没一点动静，这就很有问题了。
张启山有些尴尬地看了陈深一眼，陈深立即装作低头吃饭。
张启山道：“在客人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四姨太娇嗔道：“那佛爷干脆给我们出去，问这么多，客人笑都笑死了。”
陈深立即说：“生子靠的是福气，多去拜拜，兴许就有了。”
张启山道：“那我叫副官送你们出去。”
三姨太哼了一声，说：“副官只认识大夫人，我们算什么呀？哪里能劳驾起他来？”
张启山瞥了她一眼，三姨太渐渐熄了火焰。
陈深道：“不然我来护送太太们吧，张副官是佛爷您的左右手，不好耽误他。”
张启山问姨太太们：“你们觉得如何？”
四姨太笑道：“这小剃头匠可比副官好玩儿多了，要是副官在，左一句佛爷，右一句佛爷，好像比我们还了解佛爷似的，真是令人恼火。”
陈深说：“放心吧佛爷，我一定安全完好地把太太们带回来。”
张启山点点头，说：“等一会儿我让副官把通关文书送来，每人配一把手枪，遇到危险的话记得保护自己。”
各人吃完了，张启山独留陈深下来。
张启山道：“她们被我骄纵惯了，不识得最近有多紧张。先生若是与她们一起出去玩，还望多加警惕。”
陈深心中一紧，道：“怎么了？”
张启山道：“之前几天不回家，并非为了奔丧，多是在指挥中心。”
陈深看他眉宇紧缩，一晚上的睡眠显然并不能补足他连日来的奔波劳累，眼睑下淡淡的青色还未完全消退，眼眶周围几乎红了一圈。他是为了战事，为了护卫长沙城绞尽脑汁，而他却住在这位枭雄的家里，算计着怎么将他的女人和财宝都带走，引他去上海。
可是按照战况，或许张启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身。
陈深道：“佛爷这么多姨太太，我还以为佛爷对女人是游刃有余的。”
张启山道：“这么些年来，她们跟着我奔波吃苦，虽然不爱她们，但也是我的亲人。”
陈深道：“我听二姨太她们说，佛爷是怪罪她们中间有人害了大夫人。”
张启山顿了顿，声音低沉道：“她死了那么久，我还不敢叫人查，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们。”
他那不怒自威的神色褪下，有些茫然。或许他在感情这一方面是笨拙的，因为心够诚，或许可以驰骋沙场，却不会玩弄人心。
“先生？”手臂被人碰了碰，陈深回过神来，笑了笑，“佛爷刚刚说了什么？”
张启山道：“先生这样有才华的人，偏安一隅实在是太过可惜，我还是希望先生多加考虑。”
陈深摇头道：“佛爷，我不会开枪，战场上一个不会开枪的士兵？”
“不会开枪？”张启山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一个黄埔军校的教官，不会开枪？”
陈深道：“佛爷，不知您一生杀过多少人？”
张启山道：“我亲手杀的，有七百六十八人，通过我指挥战役所杀，不计其数。”
陈深惊讶道：“佛爷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张启山看着杯中的茶水，是四姨太泡的玫瑰花茶，水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是血水。他厌恶地将花茶搁到台上，说：“我又不是杀只鸡，既然是个人，不管是敌人还是国人，总是一条命。”
陈深怔忪地看着张启山，他确定无疑是一个高级军官，每一场战争，因他而死的敌人和下属，并非一二十人，而是成百上千乃至上万，他要背负起这些人命，这些人的嚎哭声，能让人彻夜不眠。
陈深道：“你不怕吗？”
张启山意外道：“陈深，你我是军人，杀戮是我们的本能。”
陈深苦笑道：“我只杀过一人，杀了他，我便再没能拿起枪来。”
张启山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之前是我勉强。”
陈深看他起身要离开，有些慌乱，他能用这件事堵老毕的口，也确实因这件事是老毕教唆了他，而且他还保护了他，他不会开枪，这件事说出来老毕十成十会心虚，可在张启山这样的几乎能说是英雄人物的人面前，那些痛苦就好像微不足道起来。
陈深不由得问道：“我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张启山回头道：“陈深，就在你打响第一枪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如果你不是杀更多的人，就是被别人杀，何况你还要保护别人，不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累赘。”
陈深忍不住高声道：“你不懂！他还是个孩子！”
张启山声音冷硬道：“战场上没有孩子，只有敌人，你杀了那些男人，他们背后的女人和孩子一样会因为你而饿死，但是我们别无他选。陈深，犯下错误，就要用更多的心力去承担，可你不能停下，因为还有人需要你。”
陈深道：“那你想没想过如果有一天没了战争，你要怎么办？”
张启山一愣，想了想，说：“开个古董店？”
陈深笑道：“真是凄惨。”
张启山点点头：“无法想象。”
陈深看着他的背影，今日一别，这个人就有可能恨他，他强大的心智将用来杀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卑鄙小人物，那个杀了一个人就不敢拿枪的孬种，他们将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平和的说话。
陈深道：“你说得不错，有些事总要有人做下去。”
下人将张启山的汽车开了过来，陈深接过钥匙，坐在驾驶位上，姨太太们手里一人提着一个手提包，身上也不穿旗袍了，换做清一色沃裙和马甲，却也是五光十色，各有各的精致。
陈深笑道：“各位太太们，上了贼船，可就下不去了。”
四姨太在后面捶他：“快走！到上海去！听说那边的衣服和香水都是顶时尚的，不像长沙这个破地方，爱谁呆谁呆！”
二姨太紧紧攥着手里的包，皱眉道：“陈深，到了那边赶紧给我们找安全的房子，你那小房子也不用住了，直接住我们那，在上海人不生地不熟，我们都是女人，会被人欺负。”
三姨太直接从后面用手臂锁住陈深的脖子，娇痴道：“答应不答应？”
陈深车子一拐，差点撞上了，苦笑道：“放手！如果不保护你们的安全直到佛爷认错来找你们，我岂不是罪人？”
二姨太笑了笑，道：“我们出去了，难道还会回去不成？”
三姨太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冷光，道：“小剃头匠是怕我们坑他呢！”
四姨太嗔道：“真是好没道理！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本来可以住大宅穿漂亮衣服，如今一清二白地跟你走，你还要试探这试探那！”
陈深笑道：“不敢！不敢！你们都是女中豪杰，小弟以后可是跟着你们过活。”
四姨太笑道：“油嘴滑舌！”
陈深从后视镜看着这三个各有心思的女人，心中不禁要佩服张启山，寻思：“这些女人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亏他能一一吃下，也许是漂亮女人都崇拜英雄，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如今到了我这个小鬼面前，都原形毕露了。”
想到张启山，心中有微微的亢奋，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