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隐】金玉良缘
第一章
三月的春雨细密如稠，竹叶旋着风飘落而下。
一抹粉红衣影穿过重重翠绿，像一只蝴蝶，点在小凡的心头。
张小凡看着她，心中微微痛楚，却是快乐。
“小凡！我爹找你！”
田灵儿拽着他的手，觉得有些冷，嗔怪：“三月还冷着呢！怎么不穿多点在这里淋雨？你没有法力护持，很容易生病的。”
张小凡脸上微微一暗，奔跑的时候，冷风灌进脖子里，更冷了。
“师傅……找我什么事？”
田灵儿回头一脸促狭：“你到了就知道了！”
张小凡见到田不易，他敬畏地低头，首先是屈膝行大礼，额头的两缕头发都敬服地贴地。
田不易却不需要他这样的敬服，只觉得他没有男人的傲性，含胸低眉，垂头丧脸，一副败象。
他挥退了所有人，仅留着他。
“老七啊，你说你怎么什么事都做不成？啊？你跟你师姐青梅竹马，比其余任何人都有讨你师姐欢心的机会，你怎么……”
他长叹一口气，他千方百计为张小凡制造机会，甚至不顾女儿的意愿，阻止她与别人交往，为的是什么？
张小凡无精打采地垂下头，说：“师傅，你已答应了让师姐和齐师兄来往。”
田不易看到他这样子就来气，举起手要打，张小凡可怜巴巴地抬头一瞅，又舍不得了。
“算了！老七啊！算是师傅对不住你，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的婚姻，哪里能由她一个小丫头做主？我和你师娘都是太宠着她了，不然一定压着她给你当媳妇儿。”
张小凡脸一红，心里却是破了洞，凉飕飕的。
这天赐良机，是他让与了别人，可……可他舍不得她不开心，也不能教她恨他。
张小凡死死盯着脚尖。
他怎么这么没用？
“我和你师娘商量过了，既然灵儿不能嫁你，我们就为你另找一个道侣，我看你整日跟林惊羽曾书书他们混，男人亦可接受的吧？”
张小凡浑浑噩噩，他只知道师姐不能嫁他，他要娶别人。
“你也别挑来挑去，老七啊，就你这个条件，你师娘给你去问过了，那些女弟子一听说是你，诶哟！简直是退避不及，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外面风雨凄迷，竹影纷乱地打在心上。
他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违抗师傅。
“我想来想去，男弟子也不错，可是林惊羽是苍松那老家伙的弟子，我第一个不答应！还有曾书书，人家是风回峰的小公子，你配得上吗？至于其他……都是些歪冬瓜裂枣，还不如老七你呢。”
“是。”
都是人中之龙，他配不上。
“老七啊，昨日为师在山下一个叫卧云村的地方救了一个被灭村的男孩儿，跟你也算是有缘分，最重要的是，那男孩儿的资质特别好，诶哟！那林惊羽算个屁，老七啊，要是我们大竹峰能争取到这样好的弟子，我就不信了！我大竹峰还这样人才凋零！”
张小凡含着泪难以置信地抬头。
田不易看到他的神情，激动的心情沉了下去，他铁青着脸。
“你不愿意？他是个未雕琢的璞玉，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为你争取到。”
田不易咬牙切齿，其实他早已经为张小凡把人抢过来了，只是先习惯性地要先吓唬一下张小凡，他连老脸都不要，说其他各峰都将资质好的弟子都抢了去，如今就该让他一个好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承认他大竹峰式微，就为了给老七娶媳妇儿。
老七竟敢违抗吗？
“你不愿意？”
张小凡佝偻着背，他早已一无所有，师傅要给他，那是他的福分。
“弟子谢师傅成全！”
他重重把头一磕。
既然不是她，那是什么人，还有什么区别？
张小凡努力地露出笑容：“师傅，日子在什么时候？”
田不易满意地点点头：“老七，师傅不会害你，为师给你挑的，那还有差？那男孩儿模样生得一等一的好，天资非凡，以后为师传双修之法给你们，让他带着你，为师也就安心了。”
张小凡乖顺地垂着头：“我知道师傅都是为了我好。”
他好像这时才知道真的要成亲了，虽然不是师姐，也是人生第一大件的得意之事，那喜气也迎满了脸庞，他有点羞涩。
田不易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跟你师娘商量了，这个月的十七不错，现在已是初四，还有半旬时间，可能准备有些仓促，我让你师兄们都来帮你。”
目光深沉，这是怕夜长梦多，怕张小凡想得太久，想清楚了，会反悔。
张小凡讶异道：“这么快？”
田不易笑道：“老七，成家立业，我盼你以后更成熟些，你要是在你媳妇儿面前也畏畏缩缩，整日垂头丧气，看你媳妇儿不捶你。”
张小凡大窘，抿着嘴笑，小圆脸鼓着脸颊，一脸生涩。
张小凡退出来后，六位师兄满脸揶揄地围上来哄笑。
“小凡！没想到你都要娶媳妇儿了！”
“小凡！师傅太偏心了吧？我的人生大事还没搞定呢！”
“小凡！我听说你那媳妇儿模样长得标致啊，不如你先让我啊！”
宋大仁捶了一拳杜必书，说：“去去去！什么让你？以后那是你七弟媳，别吊儿郎当不正经的。”
田灵儿也凑过来，一把抱住张小凡，又笑又跳：“小凡！恭喜你！师姐一定帮你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张小凡心中微微一酸，本想回抱她，又恍惚地记起自己要成亲了，伸出去的手握成拳头，颓然地垂下。
既然拥有了，就不可辜负。
张小凡将发丝束以发冠，千丝万缕，收归为一，镜中人一袭金丝龙纹大红喜袍，盘龙玉扣。
他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曾书书勾肩搭背，满脸促狭：“我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不过你师傅的眼光不错，看你们师娘就知道了，诶……不如我们商量一下，等一会儿你入洞房的时候，让新娘子面对着窗，我在外面偷偷看一眼？”
张小凡回过神，即使知道曾书书开玩笑，仍是恼怒，他捶了一拳：“混蛋，他是我的。”
他的新娘子，他放下了一切，只得到一个他。
只有他才是他的。
曾书书揉着肩膀，嘀咕：“怎么这么小气啊，大家兄弟一场，所谓兄弟如手足，是吧？”
张小凡跳起来掐他：“我先砍了你这条外生的手。”
曾书书讨饶道：“好了好了！怎么这么大醋劲儿啊！”
林惊羽上前来，他也穿得喜庆，点头微笑：“恭喜你。”
张小凡面对同村的兄弟，也笑道：“多谢，不过你们两个记得帮我挡一下酒啊，我不会喝酒。”
曾书书勾着他的脖子往前走：“嗨！你就放心吧！准把你清醒地送还给新娘子，嗯？”
曾书书瞥了一眼林惊羽，“不过他就不靠谱了，他是戒律堂的，以身作则，从来不喝酒的吧？他能帮你？哼！你就看我的吧！”
大师兄宋大仁迎面走来，让张小凡快些上马，说：“迎新娘子在师娘那边，你快点吧，吉时快到了。”
张小凡听说时间不够，小跑着翻身上马。
后边的曾书书捧腹大笑，说：“新郎怎么这么猴急啊，怕娶不到新娘吗？德行！”
张小凡恼怒地瞪了曾书书一眼，红着脸偷看周围的人，就怕别人也以为他太猴急。
可婚礼上无人不是笑容满面，张小凡羞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新郎垂着头一路过去，路上遇见他的男女都哄笑起来，张小凡的头一低再低，宋大仁看不过去，说：“小凡，你抬起头。”
张小凡深吸了一口气，把脸抬起来，哄笑声更大了。
新郎的脸和他的衣服一样红。
白马鬃毛华美，踏着青草载满一路欢笑，来到了迎亲地。
张小凡一路被哄笑过来，已是平静了些许。礼炮在耳边炸响，有人在唱祝词，他穿过纷纷红尘，师娘将一双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张小凡偷偷打量着他的新娘子。
他又瘦又高，一身与他相似的金丝飞凤大红喜袍，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盖头随着走路微微露出圆俏的下巴，他的手虽然白，却很粗。
张小凡想，他也是孤单一人，受了很多苦。
思及此，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旁边的曾书书嘲笑道：“喂！伸头看什么呢？等一下洞房有的你看啊！”
张小凡觉得手里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心中一股豪气，觉得要保卫他的新娘，瞪了曾书书一眼：“闭嘴！他……他害羞。”
张小凡眼睛闪亮，嘴角咧到耳边。
曾书书一脸不忍直视：“你看你都成傻子了。”
张小凡没理会他，他一心一意地看着他的新娘，他只觉得此时是他唯一的依靠，那些年少义无反顾的情情爱爱，被这一瞬间的责任重重压下，只觉得无比温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酒水与笑脸都一拥而上，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今天再也没见过师姐，这样也好，他不能背叛他的妻子，至少在今天不能想她。
“恭喜啊！”“喝！”
直到师傅也来为他挡酒。
师娘给了他一杯醒酒茶，说：“别误了洞房。”
他酒醒了，走在往日回房的路上，觉得四处都与以往相同，又有些不同。
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
双手抵在门上，张小凡推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