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霆】浮浪
第二章
陈霆和张晓波回到家时，两个女人仍在互相倾诉着自己的不幸，当然她们说的不幸大多来源于丈夫，她们觉得当初是屎糊了心，嫁给这样的男人，粗鲁丑陋还没本事养活老婆孩子，她们真的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就嫁了过去。
两个女人抹着泪，看到陈霆和张晓波回来了，各自起身做饭。卢雪梅问陈霆有没有带盐回来，陈霆将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他不仅把盐带了回来，还把玉米胡萝卜小鱼鲜虾鱿鱼都带了回来。
卢雪梅除了在菜市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食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霆，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陈霆转头回去看张晓波，张晓波挠着脑袋背对他，跟她妈妈说他今天到底有多乖，这半天的乖巧又能值多少个冰淇淋。
陈霆只好回头跟妈妈说：“今天街上的精神病去闹了菜市场，菜市场都是飞出来的菜，我们见到别人捡，也捡了些回来。”
张晓波回过头，原来他不是没听到卢雪梅的问题，他只是没想好怎么说谎，他惊讶于陈霆的聪明，他完美地将他偷拿变成了光明正大地拿，好像是天经地义一样。
张晓波有些兴奋，他答应了妈妈有钱了他要第一个买冰淇淋，然后跑到卢雪梅跟前，说他抢菜的动作特别快，就像鸟儿捉虫，就像饿狼扑羊，那时候陈霆只知道傻站着，就他知道要去抢，他说与其给别人抢了吃，不如抢回来给妈妈吃。
卢雪梅刚要教训儿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却听这是张晓波拿回来的，对象变成了张晓波以后，她就特别的宽容，说张晓波是个懂事的孩子，说他知道家里艰难，那么多人去抢，他还抢了这么多回来，说要把拿来买菜的钱给张晓波买一个冰淇淋。
张晓波欢呼起来，打商量说要两个。
卢雪梅以为张晓波要给一个陈霆，她感动得说张晓波太懂事了，旁边的陈霆也很感动，他也没想到张晓波会惦记着也给他一个冰淇淋。
如果是乖巧的张晓波给陈霆一个冰淇淋，陈霆不会觉得很感动，但这张晓波是个小王八蛋，小王八蛋竟然给自己一个冰淇淋，那是天大的情义。
李月却不那么觉得，她深知自家小炮是有多没心没肺，要两个真的是想吃两个，绝对不是还要分给陈霆，但是卢雪梅这样认为，她也要让这两个变成两人份的，她从后面掐住张晓波的屁股，张晓波眼泪汪汪地说要分陈霆一个。
卢雪梅动情地落泪了，说张晓波以后就是陈霆的亲弟弟，陈霆以后剩最后一碗饭，那也是给他吃，剩最后一条裤子，也是给他穿。
张晓波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他觉得一个冰淇淋是抵不过最后一碗饭，最后一条裤子，自己亏大了。
两个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欢天喜地地进了厨房，她们从来没买过这么多菜，这些菜色搭配起来能有几十种，但是她们一顿也只能吃四五个菜，剩下还可以放在冰箱。
卢雪梅说她隔壁有个糟老头，糟老头很有钱，糟老头有一个冰箱，那个冰箱常年空着，成了大伙的公用冰箱，她做小馄饨的馅料全都冰在糟老头的冰箱里。
李月说卢雪梅太傻了，把这些东西放在别人冰箱，那老头子肚子饿了就直接拿来吃。
卢雪梅说她买不起冰箱，肉不冰着就坏了，糟老头也吃不了多少。
李月不管卢雪梅怎么样，觉得自家小炮拼命抢回来的食材不能便宜了糟老头，紧紧打了十几个结，如果糟老头想偷吃，那就得撕开，撕开会被她们发现，就能找他赔偿。
卢雪梅叫陈霆去把食材放到冰箱里，李月也踢了一脚张晓波的屁股，让他跟着陈霆去打招呼。
陈霆和张晓波来到糟老头的家门口，糟老头的铁门没有关，明亮地敞着，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有雕花的红木沙发，玲珑剔透的水晶吊灯，二十七寸的彩电，四处贴着米色壁纸，桌台光亮如新，跟隔壁陈家简直不是在一层楼的。
陈霆乖乖地鞠了个躬，说：“赵爷爷，我妈妈说要借您的冰箱放点菜。”
赵黄河笑着对陈霆招招手，道：“是霆仔啊？放学了？”
陈霆摇摇头：“今天学校不上课。”
赵黄河从茶几的糖果盒上抓了一把糖果，笑呵呵道：“霆仔，这些拿去吃吧。”
陈霆上前接过糖果，张晓波眼巴巴也跟了过去，看了看糖果盒，然后看了看赵黄河。
赵黄河笑眯眯道：“咦？这是哪家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霆道：“他是我妈妈朋友的儿子，她们来投奔我们，以后住一起，他叫张晓波。”
张晓波仍是看着糖果盒目不转睛。
赵黄河也抓了一把糖果给张晓波，张晓波双手捧住，笑嘻嘻地喊：“赵爷爷。”
赵黄河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陈霆拿着食材放好，赵黄河让他和张晓波吃完了饭陪他打牌，陈霆应了声，回到家跟妈妈说赵黄河要他俩跟他打牌。张晓波则比手画脚地跟妈妈说旁边的赵老头到底有多少钱，他家还有彩电，只会在大商城出现的彩电，隔壁家竟然有，他说他可以去关爱老人，陪赵老头看电视。
卢雪梅将饭菜端出来，陈霆和张晓波再也不说赵老头了，他俩吞着口水，眼神急切地盯着李月舀饭的动作，他们抓着筷子，吃饭的动作像是饿死鬼投胎，来不及嚼干净，就贪心地往下吞，张晓波被哽了好几次，拼命垂着胸腔，又着急陈霆比他多吃了两口，好不容易吞下去了，又为了抢进度再次被噎住。
张晓波饭还没吃完，就开始不停打嗝，他一边打嗝一边吃饭，像一只老母鸡，不停咯咯咯响。
卢雪梅爱怜地把菜里的肉夹到张晓波碗里，说：“你是我们这顿饭的大功臣，要吃最多。”
张晓波点点头，他也觉得是这样，要是没有他张晓波，他们现在吃的就是咸萝卜淡青菜，哪有什么猪肉海鲜吃？
李月头一次也觉得自家小炮儿机灵，但卢雪梅已经夹了菜，不能让小炮抢了主人家孩子的风头，便也将肉夹给陈霆，说他读书用功，张晓波是倒数的数一数二，他是正数的数一数二，倒数的吃饭长身体，正数的吃饭补脑子。
卢雪梅皱眉道：“对了，晓波也要上学吧？联系学校了没有？”
李月看了张晓波一眼，叹道：“他的命也就这样了，有这么一个囚犯老爹，有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老娘，何况他读书本来就不行，送他去学校……别带坏别人家的好孩子。”
张晓波拼命吃饭的筷子一顿，低着头夹了一块排骨，将骨头咬碎，支支吾吾地说：“妈，骨头碎了。”
李月没理他，说：“吐后面去。”
张晓波跑到厨房将骨头慢慢吐了出来，眼泪也跟着骨头一起掉了下去，他没事人一样抹了抹眼泪，抱着碗还准备去抢菜吃。
一家人吃完饭后，陈霆带着张晓波去找赵黄河打牌，李月看俩小孩进去了，回头问卢雪梅隔壁家的赵老头怎么这么有钱，最有毛病的是这么有钱还来住这样的房子。
卢雪梅对赵老头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赵老头以前是在赌场混的，本来很有钱，但是他有三个弟子，一个弟子抢了他的房子，一个弟子偷了他的存款，还有一个弟子总算还有点良心，将他养起来，不然赵老头也要跟着乞丐一起睡天桥底。
李月问那赵老头这么有钱怎么都没有一个儿子？卢雪梅说不孕不育又不是有钱就能搞定的。两女人说完了，晦暗地笑了起来。李月叹了口气，说老天有时候也是公平的，这方面行，那方面就不行。
卢雪梅说到赵老头，就抱怨他打牌太厉害了，街坊邻居没一个是没输过给他的，大家都不愿意跟他打牌了，他就整天捉着阿霆打牌，还说阿霆有赌徒的潜质，要收阿霆做第四个弟子。
卢雪梅呸了一声，说给那老头教过的弟子都是狼心狗肺，阿霆给他教，万一也狼心狗肺了，她找谁哭去？
有赌徒潜质的阿霆和新来的张晓波在跟赵黄河斗地主，赵黄河眼珠子往两个孩子身上转，陈霆打牌就看陈霆，张晓波打牌就看张晓波，他呵呵笑道：“霆仔，你妈埋没了你，你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打牌要隐藏情绪，我教你的记数，你也学得很快，这是不容易的，你是天生的赌徒。”
张晓波看了眼陈霆，心中嘀咕：“明明是木头死鱼眼，这老头真是老眼昏花。”
赵黄河转头看张晓波，看他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摇摇头说：“小炮仗不行，进赌场得输到掉裤子。”
张晓波最恨别人说不行，反驳说：“都没到最后一局，你又知道我输？”
赵黄河笑道：“我给你多霆仔两倍的糖果，你都保不住，你信不信？”
张晓波当然不是灭自己威风的人，但他也不肯吃亏，说：“你说的啊！多给我两把糖果。”
张晓波厚颜无耻地拿了多其他人两倍的糖果来当赌注，没出十局，输得精光。
张晓波气得脸都红了，嚷嚷着说不打了，说他今天手气不好。
赵黄河怂恿张晓波，说他浑身上下只剩下身上这件衣服，在赌两局，输了脱裤子。
张晓波正要不顾一切豪赌全裸的时候，妈妈来了。
李月过来接两小孩，跟赵黄河互相通了姓名，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洗澡睡觉。
张晓波穿着陈霆的旧睡衣爬上床，摸着空空的口袋，想起阿霆那还有一小把糖果，他又从上铺凑到了阿霆旁边，装可怜讨起糖果吃。
陈霆摸了摸他脑袋，虽然张晓波是个淘气鬼，但的确是个可爱的淘气鬼，陈霆也到了不贪吃糖的年纪，就把自己的糖全给了张晓波。
张晓波抖着声音说：“全给我啦？”
陈霆点点头，张晓波欢呼一声，揣着糖果跑到妈妈给他装零碎的糖果盒里，将糖果全都藏里面去。
张晓波跑到陈霆面前，说他们以后就是好兄弟，他张晓波决定以后都罩着陈霆。
陈霆看他短手短腿，还有一张胖胖的笑起来有双下巴的包子脸，因为一袋糖果就跟别人称兄道弟，偏偏还要装成一幅老成模样，不由得脸上也泛出些笑意。
张晓波愣愣地看着陈霆的笑容，他以前觉得陈霆是个傻不拉几的白痴，没想到陈霆笑起来这样好看，像是能慑人魂魄似的，雪白的牙齿整齐地排列开，薄薄的嘴唇是淡红色，笑的时候几乎只能看到一条红线，他的眉眼因此飞扬起来，滑稽的黑色眼镜框都挡不住那份美丽。
张晓波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霆，捂住胸口满脸痛苦：“我……我病了，心跳得好快。”
陈霆一惊，脸上的笑容化去了，他不美丽了，张晓波的心自然也不跳了。
陈霆紧张道：“你哪里不舒服？”
张晓波仔细地看他，觉得陈霆还是个呆木头小白痴的模样，心也不跳得那么快了，撅着屁股爬回床上，嘴里含着一颗糖果，眼睛看到窗口外一轮明月，笑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