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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六X崔略商】归路

第十五章

第二日陈三六被领到了项柔的院落中,项柔在庭前练鞭子,只看她手中长鞭似灵蛇吐信,奇柔无比,但尾端击至练武横木杆上,“啪”的一声脆响,击出一条白痕来。

陈三六想到那日她勒马,乘势,摔人等行云如流水的动作,未免觉得后背发凉,心想:“无怪我昨夜怎么都挣脱不开,原来这姑娘力气这般大,我若是能在木杆上打出白痕来,略商也不会因此受许多苦。”

想来想去,都是崔略商看着双腿晦暗的眼神,虽知他这腿好起来是一定的,却不由得也为之忧心不已。

项柔用汗巾擦了擦脸,踱步到陈三六跟前,道:“一大早就这样神不思蜀,不会是昨夜没睡好觉吧?”

陈三六回过神来,道:“不知夫人要三六前来,所为何事?”

项柔将汗巾抛给一旁的丫鬟,挥挥手,让其余人都下去了,将陈三六带进房里。项柔虽说功夫高个性强,但到底也是个女子,陈三六不敢多看,只盯着那方桌问道:“夫人要三六去做什么?”

项柔道:“你会吵架吗?”陈三六愕然道:“什么?”项柔道:“我要你去见一个人,你若是能让这个人开口,不只是对我有益,崔略商记忆错乱一事,也能解决。”

陈三六心中一动,想道:“我猜她留我二人性命,必是大有缘由,新郎逃跑一事姑且不论真假,海沙帮的人与连半城勾结,见到我和略商,必定杀之而后快,可这项柔却明显与胡霍天和连半城作对,既然如此,这里面必定有文章可作。我昨夜将我和略商身世与她讲明,她必会将目光从略商转到我的身上,一来我可以去探查其中的真相,二来略商行走不便,又中了毒,我怎可不为他打算一番?”

陈三六道:“既是如此,在下必当全力以赴。”项柔笑道:“好好好,那人实在可恶,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嘴皮子特别利索,之前拷问他的人都被他骂走了,又偏不能打死他,我寨子里的那帮粗汉,平日里骂来骂去都只是一两句,每次一下去都会被骂得体无完肤神情恍惚,我听说那人之前做过官,做的还是叫什么言官,专门就是写奏折骂人的,如今你来了,你也是书生,他骂你你也能骂他,你要是能让他松口作证,这人就是翻案的最大契机。”

项柔越说小脸就涨得越红,想来也是被“那人”给骂过了,如今又逮到一个书生,恨不得要他帮自己将对方骂得说不出话来。

陈三六疑惑道:“这人到底是谁?”

项柔摇摇头:“不知,这是我从我舅舅那里截下的人。”

项柔又道:“这人实在可恶!他骂我一句,我就打他一鞭子,他倒是不怕死,可我却不能教他死,打了他也骂,如果堵住他的嘴,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他了?可恶!可恶!”

陈三六却突然想到之前项柔气急败坏之时说的一句话:“怎么又是一个断袖,捉了好几个书生,没有一个不断袖,怎么搞的。”

陈三六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之前抓过好几个书生,便是为了跟‘那人’对骂?”

项柔冷冷看着他,道:“怎么?我不可以找人骂他吗?”

陈三六忽然感觉到头痛无比,心想:“你若是要拷问他,何必要为一时之气抓书生来与他对骂?言官最是不怕死,你越跟他吵,他就越来劲,你若要与他争,偏偏能做这种官的都是进士出身,嘴皮子利索不要紧,关键是学问又高,他骂你你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随便找几个书生就想跟当朝言官对骂,岂非是自取其辱?”

项柔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他能作证,搞垮海沙帮,我就将你和崔略商放了。”

陈三六好奇道:“夫人与海沙帮有什么深仇大恨?”

项柔冷冷道:“你明明都看见了,还问什么?”陈三六道:“那新郎官呢?”项柔冷笑道:“放回去了,幸好我留有后手。”

陈三六心中一寒,想道:“她未与胡霍天结仇时,手中就藏有让胡霍天和连半城死于非命的关键人物,如今胡汉阳因别的女人得罪了项柔,项柔立刻就翻脸不认人,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等耐心和心机,实在教人好生佩服。”

项柔将布条递给陈三六,道:“戴上。”

陈三六接过布条,却拢在手上,说:“略商白日里神志不清,他武功又高,未免多生事端,还请夫人不要与他多计较。”

项柔道:“一个瘸了腿的追命,那就是没了牙的老虎,还有什么可留心的?他若是要闹,我关了门,若是要出来,也只能在地上爬,嘿嘿,我还要留心一条虫子?”

陈三六听了,心生恼怒,他自是觉得追命无所不好,听得这般近乎于侮辱的言语,真恨不得辩驳一番,但又想到“那人”,如若是不隐忍脾性,错失良机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陈三六只得道:“烦请夫人按时送上饭食,最好……最好送个鸡腿给他。”

项柔道:“你这书生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戴上!你若是敢耍花招,我就饿死崔略商。”

陈三六将布条蒙上眼睛,被项柔一路引过去,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见“咔咔”的响动声,然后石门轰然开启,一股凉风从下方吹来,下了一段台阶,往前又走了一阵,身上感觉越来越凉,最后一道石门开启,脑后的布条一紧,眼前忽的一亮。

只见眼前有一个被穿了琵琶骨的老人,铁索有碗口一般粗,从楼顶吊下来,铁钩从老人身上穿出,上面锈迹斑斑,又有陈年的血渍,老人面皮沟壑如老松,头发花白,面上一阵死灰之气,看来已病入膏肓。

陈三六皱眉道:“不行,他快要死了,就算我让他开口,他也没有这个命能等到翻案的那一天。”

项柔想了想,道:“好吧,明日我让人来给他瞧瞧。”

铁索忽然叮当几声,垂着头的老人慢慢抬起头,他风霜的脸上白皮掀起,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却目光雪亮无比,如闪电慑人。他眯着眼睛打量身旁的陈三六,叹着气摇摇头:“你怎么找的人一个比一个差?这等无名小辈,也配让老夫开口?”

项柔冷声道:“若他都不能让你开口,我相信这世上再也没人能让你开口了,若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不止是他会死,你也会死。”

老人喉咙里“咔咔”两声,吐出两口浓痰,冷笑道:“他我是瞧不出有什么,至于你么,新当嫁娘,却残妆未干,无丝毫人妇娇媚之气,反倒是像寡妇一般愁郁满心,你那新郎官不会是嫌你太凶恶了吧?我就说一个女人,趁早回家洗衣做饭生孩子,整天舞刀弄剑,不知所谓。”

项柔紧紧捏住手中的鞭子,胡汉阳逃婚是她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这老人上来就冷嘲热讽,虽知他是故意激怒她,却也忍不住脾性,举起鞭子要抽他。

陈三六突然道:“夫人,让在下与这人谈谈。”

项柔冷哼一声,还是一鞭子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响,那老人低头呻吟了一声。

项柔出去了,将门关闭,陈三六和老人面面相觑。

陈三六不说话,老人也懒得理他,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听见旁边稀稀疏疏一阵响,老人怒目睁开,以为陈三六在耍什么花样,岂料看到他坐在地上看书。

老人是个读书人,中过进士,在这里被关了三年,无聊至极,看到陈三六手里有书,不免要看上几眼,看了半晌,也没想起有这本书,便眼馋道:“这是何书?这般齐整的排版,当是花了大功夫。”

陈三六道:“这是清远道人的新作《牡丹亭》,开页有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老人双目贪婪地看着书,吞了吞口水,道:“好一个一往而深,清远道人之前所谱之作皆缠绵迤逦,我也早听说他在准备写新的戏文,如今看来就是这本了,不知小友可否借老夫一观?”他心知这陈三六是来盘问他的人,但三年未见书,又听闻是鼎鼎大名清远道人写的新戏,恨不能立刻观之。

陈三六倒也大方,直接将书借与老人看了,老人看了后,大呼喜欢,两人就牡丹亭谈了起来,天南地北,无拘无束,一时间竟十分和谐。

老人看陈三六并没有提及当年旧事,也乐得与人一起谈论诗书,岂料越谈越投机,一聊竟至天晚了也不自知,还是项柔来领人出去,才惊觉自己与人闲聊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心中懊恼非常,却又意犹未尽,这等欢快的时光,在苦闷的监牢中,实在是太过珍贵了。老人看陈三六被蒙上眼睛,走出门外,张口欲言,看到项柔,又紧紧地闭上了,装作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陈三六被项柔粗暴地拉了出去,他看她脸上都是阴郁之色,疑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项柔怒道:“若不是看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就砍了崔略商去!”

陈三六一惊,急道:“略商怎么了?”

项柔冷哼一声:“还能怎么着?一天都在吵吵嚷嚷,摔东西叫娘,嘿嘿,要是世人看到神捕追命是这副模样,不知道有多好笑。”

陈三六看了看天色,道:“他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
项柔道:“若是他明天还是如此,我便将他剁了喂狗。”

陈三六倒是笑了,说:“你若是能将他剁了喂狗,何必与我说这些?”项柔怒目而视,抬起手里的鞭子,道:“莫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来。”陈三六看到鞭子,不由得后退两步,在项柔嘲讽的目光中,又定住了,咬牙道:“追命是中了毒才这般,又非是他愿,你这般斤斤计较,我若是问出什么来,你也不会放过我们。”

项柔冷笑道:“这由不得你们。”陈三六镇静道:“若我们没有命出去,现在又何必费尽心机?你趁早拿两杯毒酒来,大家一拍两散。”

项柔转过身,在陈三六松了口气时,谁料鞭子突然挥舞过来,咻咻几声,在陈三六身上打了好几下。

陈三六料不到她说动手就动手,没个防备,只觉得被打到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生疼,惊恐地看着她。

项柔笑盈盈道:“那好啊,那小子发疯,我奈何不得他,我难道奈何不了你吗?他砸了多少东西,我就抽你几鞭。”说完咻咻咻又接连打了陈三六十多鞭。

项柔乃是武功高强之人,为了不打死陈三六,还留有五分力气,但剩余的五分打在身上,也比那些狱卒打他四五十鞭还要痛,陈三六倒抽几口气,几鞭后已蜷缩在地上,项柔看他一副痛苦的模样,这才笑了笑,道:“你这书生,脾气倒是好,只可惜交友不慎,被拉下了水,否则我又何必为难你呢?”

陈三六抵着门站起来,嘶声道:“略商白日若有什么不是,你便像此刻一般找我就行了,他犯了什么错,我为他抵过。”

项柔收起鞭子,抛给他一瓶金疮药,淡淡道:“敷上,若是明天站不起来,我就把你们这两个废物毒死。”

陈三六伸手接药,熟料他准头不怎么好,“诶诶诶”几声,几次去抓,瓶子都从手边滑了过去,眼看就要摔了,一把扑上前接住,身体却往下撞,一时间疼得他翻来滚去。

项柔看他那傻样,噗嗤一声笑了,而后瞪了他一眼,娇声道:“你就算要讨好我,也不必如此作为。”

陈三六心中因接不住瓶子羞耻至极,听项柔这般说,也不好意思开口自己真是这样笨手笨脚连瓶药都接不住,干笑道:“夫人真是明察秋毫。”

项柔脸色顿时一变,又咻咻咻打了陈三六几鞭,陈三六不明所以,趴在门上让她打了几下后背,几鞭子下来,衣服都被打破了。

项柔怒道:“谁让你叫我夫人的?那胡汉阳也配我嫁他?”

陈三六心中叫苦,这项柔竟还是个反复无常的野蛮人,动不动就打人,惹不起就要躲,陈三六忙道:“寨主……在下告退了。”

陈三六急忙开门出去,走太急了没看到门槛,跌了个狗吃屎,又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惊骇地往后看了一眼项柔,为防自己太蠢惹她生气,却又看见项柔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顿时打了个寒颤,匆匆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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