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凡养伤数日,丁隐对他之前生气一事深有忌惮,也不敢再招惹他。
他如今贵为蜀山派点苍峰长老,自不可能日日照料小凡。
到底还是让小凡回到客房,交予玉宇照顾。
小凡随意地拨了拨琴弦,琴声雅韵悠然,雀鸟从窗外飞进来,停在琴身上。
“真是好雀儿,烤了肯定很好吃。”
不知是被声音惊到,还是体会其话中恶意,雀鸟扑凌凌飞起。
刚走到窗口的人却比那鸟儿还要灵活,三两步飞身,步法精妙,单手伸出,五爪扣住,一把抓住小雀。
那小雀扑闪着翅膀哀哀地叫。
小凡单手支头,侧躺在床榻上,难得懒散。
“曾英雄,原来你只养鸟,现在你要吃鸟了?”
来人二十岁出头,一身长袍,右手拿着一把描金折扇,当真年少风流。
“呸!我说了多少次,要叫我曾书书!”
“两个名字都不好听,哪个都无所谓。”
曾书书啧啧两声:“看来你心情不太好。”
小凡离开床榻,请他入座,又叫亲自安排茶点。
曾书书摇着扇子:“听说你伤的不轻。林惊羽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这人不靠谱,他那副别人就该高看他一眼的自傲模样,怎么可能会谈情说爱!你看我就差这么一两天,你就伤成这样了!”
小凡给曾书书斟茶,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知他是一来就过来看望,心中感动,道:“不碍事,已经好了许多。”
曾书书凑近身前,好奇道:“怎么样?被你家隐隐打了?”
小凡郁郁道:“十有八九。”
曾书书叹息:“我往日去你家,陵叔叔七窍玲珑,才智明慧,说不出的好处,你怎么没捡到一点半点,反而败了他的名声?”
小凡笑他:“你明明也从无半点阅历,哪来的狂傲劲儿?”
曾书书摇了摇扇子,凉风吹起发梢,颇有倜傥之意。
曾书书道:“这你就不懂啦!我这叫旁观者清。”
小凡道:“别胡扯,你来所为何事?”
曾书书捻了糕点吃,赞叹:“姨姨的糕点真好吃。你这人每日有人端茶倒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姨姨给你洗澡,你羞不羞?”
玉宇抱着晒干的衣服回来,惊喜道:“这不是书书吗?”
曾书书一个熊抱过去,调笑道:“诶!温香软玉,快乐无边!”
小凡一掌将他推开,黑脸道:“你头那么低做什么?”
玉宇以前可不是吃素的,轻笑道:“哦哟!这么大了还要像小时候一样吃奶么?”
曾书书讪讪道:“这不是一时激动。”
玉宇嗔了他一眼,回头道:“少爷,该洗澡了吧?水我已经放好了。”
小凡点点头,刚出了门,想到方才曾书书调侃,心中颇为不自在,又回身说:“姨姨,不用来伺候了。”
玉宇满不在乎:“害什么臊?你打娘胎里出来,我给你洗了二十几年的澡,莫听那曾英雄胡说八道,哪个人家的公子没个人伺候?”
玉宇强势地将他推进屏风后,又把曾书书挡出去,用手敲几下他的头:“再教坏我家少爷,我就教你好看。”
曾书书讪讪道:“不敢不敢。”他背过身,听着里间流水声,思想着也要去买一个丫鬟回来伺候自己。但转念一想,恐怕爹妈会把他打死,也就作罢。
他眼睛一转,想了个好主意:“小凡!晚上我洗澡,借你家姨姨给我使使好不?”
里间冷冷一声:“滚!”
曾书书白眼一翻,坐在走廊上看那蜀山景色。之前上山匆忙,也没有细细观赏,这一看,真是青山秀色,飞檐高耸,遍地芳草兰香,奇珍异兽。
他本就好奇心重,当下在院中自顾自游玩,竟然捉到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兔子。
正蹲着玩耍。
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震得那屋顶上的瓦片嘚嘚作响,更有些直接崩裂,从屋顶上下落。
曾书书一惊。
好俊的功夫!好深的修为!
小凡这时也从里边出来,他头发未干,滴着水,对自己这副仪容不整的模样很是恼怒,更恼怒那些不知时宜的来人。
小凡转头看曾书书:“你惹的?”
曾书书挑挑眉:“别冤枉我,我是半路听到你有麻烦了,才赶来帮你的。”
两人三言两语间,来人已纷纷赶到。
屋顶上有二十来个,院中有一个,皆是穿着黑衣。
曾书书道:“这样扎眼,堂而皇之就在蜀山上来去自如,蜀山也太不中用了吧?人呢?不会就我们两个打吧?”
小凡凝神看着院中那人,越看越眼熟,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人对小凡笑了笑,说:“小弟弟,看来你不记得我了。也罢,世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这就让你回味回味。”
他袖中突然射出两枚金箭,又快又狠,破空而来。
小凡脸色一变,摇身避开,那金箭撞到他身后的石柱上,轻而易举地打出两个洞。
金箭不停,往小凡身后追去,小凡身影灵活,翻上悬梁,那金箭追着他,金线在梁柱上绕了一圈,卸下力道。
小凡脚踩金线,伸出两指一按,竟噔噔弹起来。他手中实有内劲,弹响一声,便以内劲相撞。
那人大喝:“来得正好!”
也以琴弦传功,要破小凡的功夫。
小凡冷笑一声,金线在他手中发出震天响声,不仅与那人相拼,更暗施巧劲,以琴声打力,周旋房梁上的黑衣人。
他双目如电,大喝一声:“破!”
敌手只觉金线中传来一阵刚猛之力,若排山倒海,罡气扑来,手臂登时被震得发麻,不由得放开金线,整个人倒飞出去。
他跌在地上,失声道:“大梵般若功?”
小凡收回金线,抚摸着上边两个金箭,冷冷道:“原来是你,我不去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了,也罢,注定要我还你这一劫。”
说罢将那两枚金箭抛出,金箭摄入敌人体内,箭身在肩膀两处自动解锁,扣住琵琶骨。
那人惨叫一声,一身功力都被钳制。
小凡往前一拉,他不由得扑跌上前。
曾书书把其他小鱼都料理了,跳到小凡身旁。
那人呕出几口血,诡笑道:“你别得意太早。”
曾书书惊怒:“竟是妖魔。”
那人喃喃道:“抓到了你,就不怕控制不住陵……”
小凡脸色一沉,一掌打出,那掌力因有怒气,气凝山河,掌势宏浑,将那人一掌击毙。
小凡恼怒地想:“这鬼王宗二十几年来纠缠我爹,想要借我爹的手去杀那鬼王宗的万人往,好渔翁得利,登上鬼王宗宗主之位。如今堂而皇之就叫出来,岂非将我爹推到风尖浪口?到时势成骑虎,真假难辨,浑水摸鱼,所有人都要去找我爹的麻烦,可恨!可恨!”
曾书书也是第一次见小凡真正发怒,知道他一向修习佛法,吃斋茹素,虽冷面严肃,但实则重情重义,心软无比,下手都会留三分力,如今竟然杀了人。
曾书书严肃道:“小凡,他方才可是提到了陵叔叔?难道是陵叔叔有什么麻烦?”
小凡缓下面色,说:“无事,我自会料理。”
他环视四周,沉吟道:“这人方才有恃无恐,只怕还有强敌,我不能在此处逗留,我去找丁隐一起下山。”
他又高声喊道:“姨姨!收拾行李!还有通知潇潇和惊羽!”
玉宇从屏风后出来,松了口气,应道:“少爷,我们在山下汇合!”
曾书书急忙跟在小凡身后,两人一起疾奔出去。
曾书书道:“丁隐肯跟你走了?”
小凡沉声道:“此刻不容他胡闹,他走也要走,不走也要走。”
两人走了许久,中途竟没碰到什么弟子,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盘问后才得知,竟是丁隐带着大半的人去了阴风谷。
小凡面色越发难看,阴风谷里住着谁,不言而喻。
他的妻子?他的仇人?
因爱而生恨,无论是妻是仇,殊途而同归。
两人沿路去了阴风谷,阵法已经启动,蜀山弟子被困在阵中,各个神智失常。
丁隐和玉无心打了起来。
小凡观战,看他二人对战,看似杀招频出,却两厢留手,玉无心言辞恳切,楚楚可怜,竟以大义正理来试图说服丁隐。
蜀山的丑事已经全天下皆知,曾书书为了好友小凡,特意搜集了消息,如今看那与绿袍实为一丘之貉的玉无心竟说出这样的正理高义,心中震惊她脸皮之厚,为人之虚伪阴险,真是当世无敌。
那丁隐听她鬼话连篇,早已怒火高涨,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玉无心哪里能抵挡入魔后的丁隐,被丁隐抢攻几招,卡住了脖颈。
她楚楚可怜,好似宁死不屈。
曾书书暗骂:“我受够了!”
小凡却冷眼看着,也不出手。
眼看玉无心一条小命就要香消玉殒,突然一旁窜过来一抹倩影。
“丁大哥!你放开玉姐姐!”
小凡看她杀招直取丁隐胸口要害,抢步上前拦住。
周青云一看是他,顿住剑,急道:“你让开!”
小凡只说一声:“小心了!”便以掌打开她剑身。
情势十万火急,小凡此时已不再藏拙,大梵般若功运转,劲力雄浑,稳若泰山,即便周青云剑招灵巧,去势迅疾,却逃不出质朴重力,相形见绌。
小凡掌影飞舞,步法精妙,步步逼近,忽然两指并拢,右臂当剑,使出精妙绝伦的剑法。那周青云在掌风平平下已然不及,莫说小凡所使剑招乃其父所传天墉剑法,天墉城于剑法与解封之术,举天下无所出者,周青云只五招便败于小凡。
小凡一掌将她击晕,转身看丁隐,说:“你杀了她,之后便跟此间事宜一刀两断。亦或是你下不了手,继续纠缠,永无出路。”
丁隐双目炯炯:“那你要我杀她,还是放她?”
一旁的曾书书想:“以小凡的性子,多半是劝他放下屠刀,可小凡一向对家里人甚为珍视,倒是不能下定论了。”
小凡摇头道:“你下不了手。”
丁隐面色柔和:“所以我叫你帮我下个结论。”
玉无心涨红了脸,哽咽道:“丁隐,这是我和你的事,你要杀便杀,何须要得他同意?”
小凡按住丁隐的手,丁隐依言放下了。
玉无心深感威胁,瞪着眼看小凡。
谁知小凡手腕一转,接替丁隐的手,一把捏住了玉无心的脖子。
他不像丁隐手下留情,手劲极大,捏得那玉无心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惊恐地看着他。
方才的言之凿凿,有恃无恐,全都烟消云散。
小凡冷冷道:“她是你妻子,弑妻乃不义。于我而言,她却殊为可恨!”
小凡虎口绷紧,单手将玉无心掐在半空,玉无心脸色青白,已然翻出白眼。
“你父亲将他残害,而你这个做女儿的,也毫不逊色,让他生不如死。你为一家人的幸福,可以牺牲不相干的人。然而你要知道,这个不相干的人,也是有人在乎的,你既然能干出为了家人玩弄别人的事,就要想到有一天,这个不相干人的家人,也要找你算账。”
小凡越说越急,双目喷火,神色狰狞,千愁万恨涌上心头。
他一生珍重之人,护之不及。
半路被人掳去,百般折磨,千般哄骗,走到如此境地。
不杀了罪魁祸首,难消心头之痛!
小凡一只手不够解恨,两只手卡住,暴戾地:“你说爱他,不以死谢罪,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玉无心临死前厮声喊道:“你只是嫉妒我!”
丁隐在一旁哈哈大笑。
“小凡哥哥,你说我成魔,你此时此刻,比我好在哪里?”
曾书书上前握住小凡手臂,叹道:“小凡,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