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墉城第十二代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力挫群雄,把青云门的峰主挨个都揍了一遍。
只剩下掌门了。
道玄真人摸了摸胡须,沉默不语。
田不易捂着胸口,方才被屠苏一脚踹中,整个上身都麻了。
他切齿道:“掌门,这小子实在太狂妄了!恐怕这次得要您出手教训他!”
道玄真人拂尘一摆,从座位上起身,高声道:“可否请执剑长老来此一会?”
场下顿时又是一片窃笑声。
屠苏扔了树枝。
至今为止,他从未出过剑。
群众一片叫好,屠苏冷冷地走过,他可没忘记这些人方才是如何嘲笑天墉城的。
都是看热闹,谁都可以笑。
屠苏脚下生风,一步踏空一步高,渐渐地行至道玄真人身前。
小凡趴在屠苏胸前,睁大了眼睛看那道玄真人的胡子,笑道:“须!啊呀……须须!”
屠苏轻轻拍着小凡的后背,道:“你有何事?”
苍松道人倒竖眉毛,喝道:“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苍松道人已年过五十,满面岁月风霜,他看屠苏面皮嫩,二十岁出头,便忍不住要以长辈的势头压人。
他不知屠苏已将近四十了。
屠苏直接略过苍松道人,对道玄说:“你们若是肯认输,我便下台。”
田不易恼怒道:“道友戾气太盛,何必咄咄逼人?”
屠苏冷冷道:“若不是你们太过分,我何必站在此处?废话少说,认不认?不认我便继续打。”
道玄真人摆摆手,示意峰主们退下,上前一步道:“道友若想比拼,青云门自然不惧,不若你将怀中孩子解下,我怕打斗时会伤到他。”
玉流和芙蕖向这边走来,玉流笑道:“道玄真人,失敬。我派执剑长老也仅是好胜,大家切磋切磋,勿伤和气。”
道玄真人缓下神色,笑道:“贵派执剑长老名不虚传,我这青云门,竟无一能比得上长老的,实在惭愧。”
玉流皮笑肉不笑:“是道玄真人谦虚了。”
玉流向芙蕖示意,芙蕖拉住屠苏,这才没干出执剑长老拳打青云门掌门的事来。
“呀……小凡要……要……吃……”
这时屠苏怀里的小凡伸手向果盘的方向挥着,下巴流了许多口水。
屠苏回头看那水果,对道玄说:“能吃吗?”
道玄真人颔首,让他随意。
田不易在一旁却气得半死,方才还逼上山来,如今倒是好意思来讨水果吃。
芙蕖看向田不易,笑道:“大竹峰峰主不会是连个梨子都不肯给吧?”
屠苏拿着梨子的手一顿,从荷包里掏出碎银,放在桌上。
屠苏道:“不会白拿你们的,钱在这里。”
青云门的人都尴尬起来,但屠苏惯不理会这些迎来送往的人情世故,拿着梨子,抱着小凡就下了台。
下边的天墉城弟子都簇拥上来,将屠苏带到天墉城的位置。
方才群情激动,头脑发热,顾不得许多,这时一看,屠苏冷脸不好惹,各个呆若木鸡,推搡着不敢上前。
芙蕖小跑着回来,挨在屠苏身边,抓着他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找到大师兄了没有?”
“放开……啊呀……小凡……父亲……”
芙蕖低头一看,屠苏怀里的小孩伸手来推她的手。
“这是……”
屠苏将背带解下来,把小凡托起。小凡转身抱住屠苏,凶霸霸地瞪着芙蕖。
屠苏拍着小凡的背,道:“我儿子,小凡。”
芙蕖心中一酸,红着眼睛道:“你……这是你跟晴雪姑娘生的孩子?”
屠苏摇头道:“不是。”
“你……你怎么这样!”芙蕖愤恨咬牙道:“大师兄还在外面受苦,你不着急寻他,还娶妻生子,将他抛诸脑后,我……我错看你了!”
小凡被芙蕖一吼,吓了一跳,顿时红了眼眶,哇哇大哭起来。
屠苏被左右夹击,好不烦恼,抱着小凡哄了又哄,却不管用。
小凡哭得忘情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屠苏无奈道:“芙蕖,这孩子就是师兄的。”
芙蕖一愣,道:“你方才还说是你的!何况你看他长得这么像你,怎么会是大师兄的孩子?”
何况有你存在,他眼中哪里还能看到别人?
屠苏很认真地跟芙蕖说:“这是我和师兄的孩子,小凡。师兄现在不方便上来,等会儿散会了,我带你去见他,他说只见你一人。”
芙蕖被他一番话惊得久久不语,看着哭得满脸通红声嘶力竭的小凡,惊骇道:“这孩子是大师兄的?!”
屠苏与她默默对视许久,继续拍抚着哭闹不已的小凡。
“爹……小凡……嗝……要爹爹……”
芙蕖愣愣地看着小凡。
啊!这竟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
芙蕖颤抖着说:“能……让我抱抱吗?”
屠苏把孩子给她,她抱着怀中软软的一团,心中既酸又暖。
他的孩子!
轻轻呢喃:“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说一心向道,向道的缘由却是要增强修为,帮屠苏祛煞。他说手中执剑,仍需天意成全,却一再强求,沦落深渊。
他对屠苏,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而这种与众不同,却没换回什么好结果。
他永远在前面走,他永远在后面等。
如今大师兄也开始走了,他要和屠苏一起远走。
他有了新的家。
屠苏有些不忍,双手伸过去:“芙蕖,孩子我来抱吧?”
他又哪里不知她的心思?
小凡被芙蕖哀伤的目光吓得小声抽泣。
芙蕖看小凡的可怜样,依依不舍地把他还给了屠苏。
小凡把脑袋缩回屠苏怀中,紧紧巴着屠苏。
屠苏带着芙蕖去找陵越。
芙蕖在陵越面前,又是另一幅模样了。
他们闲话家常般地聊了两句,像是老友见面,不亲热,也不那么疏离。
“芙蕖,我们要走了。”
小凡已在陵越怀中熟睡,小小的身子蜷在坚实的臂膀上,有种弱幼无辜。
想必他已一生美满。
芙蕖看着他俩的背影渐行渐远,轻轻地叹了口气。
“记得回来。”
有生之年,不知还能见多少次。
陵越爱怜地用手指轻轻摸着小凡的脸颊,小凡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陵越,迷迷地笑。
他一只手拿着竹蚱蜢,在他眼前晃。
“小凡,看呀!有蚱蜢。”
小凡的注意被转开了,挥着手要够。
摇啊摇,眼前模糊了,只有蚱蜢,不停晃着。
时间也慢慢地晃过去。
在充满月色的小道上,影子渐渐拉长,一双小手提着一个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小布袋,一蹦一跳。
在乡间的路上,那个小布袋就像另一个月亮。
它照清了一张泪痕斑驳的脸。
一张漂亮的小脸。
“你为什么哭啊?”
漂亮的小孩看到布袋里缭绕着的萤火虫,看到提着绿灯笼的小孩。
那个小孩也有一张漂亮的脸,他穿着天青色的纱衣,八岁左右,前额有两缕须发。
像个小仙童。
提着灯笼的小孩弯下腰,同样天青色的手帕轻柔地擦在脸上。
好像还有兰草的香。
“你为什么在这哭啊?”
“爹娘把我藏在这里,他们走了,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好可怜哦,不然你跟我走,我爹和父亲会对你好的。”
小孩蜷成一团,闷声道:“不走,我走了,爹娘就找不到我了。”
提灯笼的孩子也坐了下来,说:“好吧,我留在这里陪你好了。”
小孩的眼睛又圆又大,微弱的萤火之下,有一簇闪亮的绿光。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这里好黑好冷。”
提灯笼的孩子说:“因为你很怕呀!我爹说,在别人害怕的时候,要悉心照顾。”
小孩笑了笑,他仅有五岁,头发方及肩,又生得唇红齿白,五官精细,竟一时分不出男女。
他说:“你真好,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提灯笼的孩子说:“我叫小凡。”
小孩点点头,甜甜地叫了声:“小凡哥哥。”
小凡高兴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小孩笑眯眯道:“我叫丁隐。”
小凡估摸了一下丁隐的性别,觉得生得这样好看的,还有齐刘海的,一定是女孩子。
小凡轻轻喊了声:“隐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