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苏越】云胡不喜

第五章

寒灯翦翦,红泥火炉烟尽,素手空弹,曲不成调,待到脚步声近,垂首低眉,娇柔软语:“你今日怎么来了?我无甚心情理会你,你自去吃茶吧。”

屠苏顿足,抱拳道:“深夜打搅,实在对不住,只是在下愁思深重,意似油煎,还望姑娘指点迷津。”

那女子乍听故人之音,曲调已乱,纤指血珠飞溅,点点落在琵琶上。她魂飞神驰,琵琶砰然落地,匆忙起身,转头看向来人,竟真是魂梦中人。

“小弟弟……”那女子目光一转,看到屠苏身后之人,更是难为情,忙不迭梳发整衣,却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粉色纱衣又旧又皱,不由自卑到落泪。

她羞得用宽袖遮住脸面,说:“玉阳荣耀难再,华容卑微,再无颜面对故人。”

屠苏灯下看她,形销骨瘦,劣质胭脂浮于黄白面上,不见美丽,只见怪诞。可他不知为何,只觉这姑娘美丽可爱,大概是久远残存在心中,那末微的爱怜。

屠苏轻声问道:“你叫玉阳?”玉阳衣袖微敛,露出双眼,明媚含笑,似是当年:“小弟弟可是见我丑了,不认识我了?”

屠苏急忙道:“不是!”却又嘴笨,讷讷看着。玉阳莞尔一笑,说:“我曾想屠苏弟弟红尘紫陌,潇洒如风,应是历经世事,怎么还是如此脸皮薄?”

屠苏在玉阳目光下却如面对长辈,局促不安,下意识扯住身边陵越。玉阳目光越发复杂,终是垂下遮挡脸面的手,扭着裙带,苦笑道:“时移世易,怎么连陵越大哥也认不得玉阳了?”

屠苏道:“并非,师兄他……得了疯病。”玉阳一惊,顾不得避退,疾步上前,细看陵越情态,只见他双目呆滞,风采全无,懵懵懂懂,凄凄楚楚,当下便急哭了,红眼揪住屠苏衣衫,问道:“陵越大哥往日仙姿风采,如今怎会这样?”

屠苏敛眉垂首,低声道:“都是因我之故。”屠苏对这仅只一面之缘的女子信任非常,将事情一一说了,玉阳沉默良久,轻声叹气,说:“也怪不得了,屠苏弟弟你莫伤心。”

屠苏微微一笑,道:“所识之人,莫不怀忧,恼我善忘,姑娘体恤,将事情告知于我,定不负当年旧情。”玉阳忆起从前,眼波朦胧,嘴角含笑,道:“从前……”

火炉柴薪不绝,汤水滚沸,茶盖磕响不断,壶嘴喷出几缕白气如虹,晕开一片湿热,陵越此时早已困睡,倚在屠苏肩头。屠苏将他轻轻放置腿上,将披在他身上的外衣拢好,静静倾听。

月影微斜,红烛落泪,故事已尽,情义未消,屠苏失落低头,道:“我仍是未能想起来。”玉阳沉吟片刻,道:“那你师尊要你记起之事,可能与案子本身无关。我只知大概,其中详情,爱莫能助。”

屠苏凝眉道:“若这事只有我与师兄二人才知,我又能向谁问去?。”玉阳问:“你是因何失忆?”屠苏道:“是我本身命魂四魄散去,残魂不全,记忆乃失。”

玉阳不知修行之事,颇为天真道:“那你就将你命魂四魄再招回来。”屠苏失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当日魂魄四散,便是连我师尊都挽留不得,如今年岁久远,散去的命魂更是不知所踪。”

玉阳着急道:“那岂非魂魄一日不全,你一日就记不起来?陵越大哥怎么办?”屠苏沉吟道:“此事可能要拜托晴雪了。”玉阳问道:“晴雪是谁?”屠苏道:“在下未婚妻子。”

玉阳莞尔,打趣道:“屠苏弟弟还准备要成亲了。”屠苏道:“晴雪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她想做我妻子,我便娶她。”玉阳笑盈盈道:“屠苏弟弟,你太心软了。不过也罢,娶妻当娶贤,爱与不爱,一点都不重要。”

屠苏将陵越抱起,拜别了玉阳。玉阳悄声相送,送着送着,不由得跟了全程,看屠苏进方家大宅,才惊觉今时不同往日,屠苏竟然认识如此富豪大户,更是惭愧至极,不敢去攀旧情,讷讷回去了。

屠苏一夜未闭眼,孤身等在风晴雪房门前。寒露霜重,亭中芍药娇美,风晴雪开门见是他,身边又无陵越,欣喜上前将他抱住,细声道:“你怎么来了?不去守着陵越大哥?”

屠苏轻抚她身后长发,道:“师兄昨夜睡得晚,今日必不会早起,我且有些事要问你。”

晴雪得情郎在旁,心中欢喜,眉眼弯弯,道:“什么事?你说吧。”

屠苏道:“十六年前,我命魂四魄散去,你可有办法收回?”风晴雪一听又是“十六年前”的事,失落地低下头,耍小性子将脸埋在屠苏怀中不答他。

屠苏任她抱着,怀中女子身体绵软娇柔,不似师兄,玉骨冰清,如松似竹,能挡风霜,能负重压。其实他甚少与晴雪亲近,深感不妥,又不忍将她推开,毕竟这大半个月来,他只关照师兄,冷落了晴雪很久。

风晴雪也知他不会说情话,耍完了小女儿无赖,便起身答他:“当日我便是用玉衡来保存你魂魄,你将玉衡拿去,找寻魂魄最是眷恋之地。”

屠苏若有所思,目光空茫茫往远处移去,正巧与那红柱后的陵越目光相对!他不知怎的心中一慌,下意识将怀中的风晴雪推开。

风晴雪“啊呀”一声,倒退几步,正要问屠苏,却看他面色发青,呆立不动,也转头望去,正是陵越在偷看他们。

风晴雪再是脾气好,也忍不住要恼了,喝问道:“你怎么不好好睡觉?只知道天天缠着苏苏!”屠苏皱了皱眉,重重喊了声“晴雪!”

风晴雪隐忍多日,天天看着屠苏对陵越关怀备至,眼角眉梢温柔含情,却从未对自己流露出如此神情,她心慌意乱,夜不能寐,恼火至极,可一对上陵越,思及他情深意重,高风亮骨,不敢对他不敬,现在风骨全无,云端坠落,又不能不怜惜,可一退再退,终有尽时。如今只是稍微流露出一点端倪,一直对她温柔关怀的苏苏,竟然喝骂她名字。

风晴雪伤心至极,双目含泪,飞奔离去。屠苏头大如斗,放声喊了一句方兰生,兰生匆匆赶来,便吩咐他:“你将师兄照料好。”方兰生疑惑道:“你去做什么?不留下来照顾大哥?”

屠苏凝眉道:“晴雪生气了,我去向她道歉。”看向陵越,想着离去时间不长,方兰生必定能看顾好他,便飞身扬长而去。

陵越也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他日日都有屠苏在身边照料,已经离不开他了,屠苏前脚离开,他后脚就醒来找人,如今看屠苏留他远走,心急如焚,也慌忙要追上去。

方兰生一把拉住他,却被他神力带得一个踉跄,气急败坏道:“大哥你别追了!屠苏不要你了,我是你弟弟,我要你呀!我照顾你!”

方兰生得了陵越几天好脸色看,瞪鼻子上眼,说话没个把门,刺激到陵越,那疯子一掌将他打飞撞到柱子上去,飞身朝屠苏离去方向追去。

方兰生全无修为,从地上爬起来奔跑几步,却是因日渐疏于锻炼,气喘吁吁,头一抬,人都不见了。方兰生跺脚顿足,仰天长骂屠苏,派遣仆人去找,在家里急得团团乱转。

可屠苏与陵越俱是修为高深,能腾云驾雾之人,凡人脚力怎可比拟?直到日上中天,屠苏与风晴雪相携回来,方兰生急忙奔出去,拳脚相加,急赤白脸道:“好你个屠苏,重色轻友,我大哥还病着,你就将他扔下了,他现在不见了,你可就甩脱一个大麻烦了!”

屠苏脸一沉,急问道:“我不是叫你看着他吗?”方兰生怒火中烧,吼道:“我看着他?大哥修为高绝,我如何能看住他?你和晴雪……好呀!我大哥现在疯了,你们便嫌弃他是不是?”

风晴雪窘迫道:“兰生,我们绝无此意。”方兰生冷笑道:“绝无此意?那你对我大哥喊什么呢?‘为何要缠着苏苏?’,莫说我大哥缠着他,就是要他一生一世照顾我大哥,那也是应该!”

孙月言在旁边推了一把方兰生,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们别怪兰生,他只是太着急了,你们也知道,自从二姐去后,他就只有陵越大哥这么一个亲人了,方才派了许多人去找你们,着急上火了一上午,如今陵越大哥还是一点消息都无,难免……”

方兰生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大哥因何疯狂,他沦落至此,你却只顾着谈情说爱,全不把我大哥放在心上,若是大哥有什么事,我跟你们恩断义绝。”孙月言拉住他,嗔道:“你说什么气话呢?你看晴雪脸都白了。”

方兰生朝晴雪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却又想起自家大哥不知在外面如何被欺负,火气上涌,也想不起往日交情了,拂袖离去。

屠苏低头沉默良久,看方兰生离去,也一言不发甩开众人,四处寻找陵越。

风晴雪茫然四顾,记起屠苏临走时懊恼的神情,心酸无比。孙月言叹了口气,将她抱入怀中,晴雪浑浑噩噩,看她肩上衣衫湿润,才惊觉自己竟是落泪了。

她牙齿上下相撞,仿佛寒风入骨,眼泪四溢,却毫无声息,悄声对孙月言说:“月言,我发现一件事。”

孙月言问她:“什么事?”风晴雪低落道:“月言,我是故意的。”孙月言一惊,道:“你怎么这么糊涂?陵越大哥是个病人,你该让让他。”

风晴雪摇头,抱着手臂缩成一团,说:“你放心,我不会如此糊涂,我在陵越大哥身上洒了药粉,灵蝶会找到他的。我只想知道,苏苏他心中,究竟是何人!”

孙月言诧异道:“你说什么呢?他们明明像亲兄弟一样。”风晴雪摇摇头,说:“苏苏不懂,不代表我不懂。月言,苏苏他……”她脸色发青,双颊却浮出红晕,羞耻道:“他竟可怜我,我堂堂幽都灵女,为爱而嫁,他明明心系他人,却又顾全我心意,害我成为挟恩强求之人。”

孙月言僵笑道:“晴雪,嫁娶不须言爱。”风晴雪猛一醒悟,孙月言若不是方如沁强求,也嫁不来方兰生,虽说夫妻和鸣,但方兰生心中所爱是谁,他们这些人最清楚,此时跟孙月言说这些,分明是往她伤口洒盐。

风晴雪强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该跟你说这些。”孙月言欲言又止,叹道:“晴雪,不要耍小女孩脾气了,你爱他,他愿意娶你,你便将就将就,日后生儿育女,他一辈子都会在你身边。”

风晴雪淡淡的道:“月言,我这话不怕伤到你。我爱苏苏,我盼他一生一世都能开心,不是我自己一辈子开心。若是强求,我岂非成为让他不幸福之人?想来当日陵越大哥也是这样,见他在山下快乐,便是心中伤痛,也会放手。此则一。二来……”

风晴雪泪痕犹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何须要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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