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苏越】既见君子

第十二章

过了头七,玉君才从葬礼中脱身出来,她匆匆回到房间,撞上来拿衣服去浆洗的小丫头,本是不在意她,倒是被她叫住了,小丫头说:“姑娘,你那件蓝色绣春菊的纱衣破了,等干了后我再替您补补。”

玉君点点头,刚要往里间走,突然顿住脚,回头急忙叫了一声:“是前几日我穿的那件?”小丫头点头道:“是啊,这几日潮湿,衣服怎么都干不了,还在外面晾着呢。”玉君脸色一变,推开小丫头往楼下冲去。

玉兰自从玉宇指环内得到蓝色纱布条,便暗自观察楼里的人,想到那布条可能是 玉宇跟凶手厮打时不小心扯下来的,便往后院走去。后院有一处是特意留出来晒衣服的,她提着灯笼趁着夜色,在衣衫中翻翻找找。

夜色沉沉,凉风吹着竹竿上轻薄的衣衫,衣衫飘飘抖动起来。玉兰提着灯笼凑近去看,只见那绣着春菊的蓝衫上,有一小小的撕裂痕迹。玉兰心跳到了嗓子眼,差点惊叫起来,她把碎布条拿出来比对,更是确定无疑。

冷风又从后边吹来了,蓝色的纱衣飘起来,突然一个人影就出现在纱衣后。玉兰手一抖,手里的灯笼就掉到地上,灯灭了。

玉兰看见那件蓝衫的主人笑盈盈地站在身前,楼上朦胧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阴沉沉的,眼中射出寒光。只听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好妹妹,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

玉兰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后退,却心念一动,道:“玉宇姐姐去了,我听说头七鬼魂会回门来看望亲人,我们自小在一起,想来我也是她亲人了,所以出来转转,看看能不能遇上玉宇姐姐的鬼魂。”

玉君被她说得心中一憷,忍不住四下张望,可四周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鬼魂?心想:“这小妮子倒是比玉宇聪明,往日怎么看不出来?她必定是找到了证据知道是我做的,却拿话来坑我。”她恼羞成怒,伸手进袖子里想抓匕首杀人。

玉兰说:“看呐!玉宇姐姐回来了,就在你身后!啊!她要张嘴咬你脖子啦!”玉君虽然知她故意吓唬她,但她杀人心虚,觉得脖子处凉飕飕的,当下便心神大乱,驻足不前。

玉兰心中一喜,她一退再退,却并非是毫无目的,她情急中记起右后方放着打衣棍,见玉君顿住往后看,便把手伸回后面摸索几下。玉君回头见没有人,狞笑道:“你拖延时间也无所谓,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她拿着匕首接近,玉兰想起玉宇腹上那直接的一刀,料定必是死在这一凶器之下,转瞬间惧意褪去,抓着打衣棍的手因愤怒而颤抖,道:“你有什么仇怨,要对自家姐妹动手?”

玉君看玉兰脸色惨白,身躯较弱,如风中落叶颤颤发抖,自以为她毫无反抗,便傲慢道:“谁让你们一个两个都那么碍事?我不高兴,便杀了。”玉兰怒道:“你怎么这般歹毒?往日情分何在?”

玉君冷哼一声,说:“往日情分?我十五岁玉罗就逼我接客,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还有你们!明争暗斗,装什么清高?既然你们不仁,还要我继续跟你们假惺惺做姐妹?呸!我看到你们这些肮脏下贱的贱人就想吐,恨不得你们都死光!你道玉蓉是怎么死的?哼!我弹七弦,她便弹五弦,她是存心要跟我作对!”

“我……”玉兰脸色青白转变,忽然抽出身后的打衣棍,一棍就朝玉君头上打去。玉君惊骇地松开匕首,用手遮住头脸,被一棍打在手臂上,立即痛叫一声。玉兰一脚把匕首踢了出去,追着玉君乱挥乱打,尖叫道:“我杀了你这贱人!我杀了你!”

玉君仓皇向外跑,被玉兰一棍打在背后,差点摔倒,但她知道事已暴露,顾不得许多就要往外冲。两人你追我赶,跑到大堂,堂里面的众姑娘也都惊叫起来,看着一向娇小玲珑的玉兰竟拿着棍子追打玉君,便纷纷将两人拉住。

玉君就是趁这个机会,推开围上来的众女,跑出门外。玉兰挥开抓上来的手,气急败坏道:“拦住她!快帮我拦住她!”此时屠苏和陵越正好去倚翠楼,迎面撞见玉君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还没问清楚状况,又听到楼里面玉兰的尖叫声。

陵越心念一动,脚尖轻点,在众人高呼中飞身跃在玉君前头,一把抓住她的肩,带着她又飞回倚翠楼。只听众人拍手赞道:“好俊的功夫!”屠苏赶上前来,疑惑地看着陵越,问:“师兄,你这是……”

玉兰从倚翠楼匆匆出来,看见被陵越扣住的玉君,眼睛一亮,放松后顿感全身酸痛,筋疲力尽。玉兰让陵越把人带到里面,关了大门隔绝外面的探视,将如何从尸体上得到证据,又是如何在衣服上得到验证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众女一时寂静无声,堂上只有玉君因疼痛的抽泣声。许久后,众女仍是目光冰冷麻木地盯着玉君,玉君被那一双双眼睛吓得噤了声,缩在地上颤颤发抖。玉罗首先起身,淡淡的道:“将她拖上去,我亲自收拾她。”

玉君忽然挣扎起来,喊道:“我没有杀人!我那时候和你们在一起!凭什么就听玉兰的一面之词?她才是杀人凶手!她才是!”她这样说,倒是提醒了玉兰,玉兰道:“初十那日玉宇姐姐匆匆从外面跑回来,说要见玉君,她当时神色实在怪异,自那日之后,她就病了。”

陵越问道:“你确定是初十?”玉兰点点头说:“千真万确,那日刚好戏班子来,大家都出去了。”陵越若有所思道:“初十那天中午,她刚与我说内奸的事。”旁边的玉阳道:“可是不对啊!要是玉君这贱人害死了玉宇,也说不通,因为两个小丫头一天都守着玉宇寸步不离,玉君也一直同我们在一起。”

两个小丫头点点头说:“翠儿去上茅厕了,我就回头斟茶,玉宇姑娘就不见了!”正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直安静的屠苏说:“那就不是当天死的。”玉阳脱口而出道:“怎么会?那一天玉宇还好好的……”陵越说:“屠苏的意思是,那个玉宇可能不是玉宇。”玉兰道:“可……泡了几天的死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玉罗抓着玉君的头发将她往楼上扯,冷冷道:“等我问她,什么都知道了。”众女也跟着上楼,玉君素知玉罗的手段,想着接下来会面对的酷刑,心中胆寒已极,朝下面的屠苏和陵越叫道:“屠苏弟弟!我错了!陵越大哥!救救我!”

屠苏自小看不得女人受苦,当下真要给玉君求求情,斟字酌句说:“若是她肯说了,你们便适可而止吧,回头将她交予官府便是了。”玉罗朝玉兰使了个眼色,对屠苏笑道:“招呼不周,屠苏弟弟且先吃茶,我们会有分寸的。”说完便推拉着玉君往走道里去,不知去到哪个房间,声音竟被隔绝了。

屠苏和陵越面面相觑, 猛然听到楼上突然一声惨叫,他二人拿茶杯的手一抖,不敢再听下去,当即就辞别玉兰,回到客栈去了。

屠苏趴在台上看跳跃的烛火,问道:“师兄,她们明明一起长大,何以玉罗和玉君能自相残杀?”在屠苏眼里,能对玉君下此狠手的玉罗,似乎也并无两样。陵越道:“屠苏,人心叵测,师兄不盼你能识人知性,但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屠苏笑了笑,说:“师兄可是小看我了,母亲说我虽然不懂事,但对歹人总能有一两分警觉,师尊又教我武功,只要我小心些,寻常人都伤不着我。”陵越笑道:“说大话了不是?前几日谁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屠苏摇摇头道:“若是我一人,我当然可以脱险,可当日玉宇也在,我这是代她受罪,所以不算。”

陵越却想:“屠苏对女子向来温柔体贴,关怀维护,那楼里的姑娘虽说比他要大,但好几个也青睐于他,特别是玉宇,自从被屠苏搭救后,情思绵绵,也只有屠苏年纪小看不出他人对他的情义,算来也是个多情种子。”

陵越道:“这个案子了了,屠苏打算怎么办呢?”屠苏朗声道:“自然是和师兄一起回去见师尊。”陵越道:“然后呢?留在山上吗?”屠苏微微恍惚,他记起上元节那晚的香车宝马,盛世烟火,只觉得人间繁华靡丽,教人留恋。于是就问:“师兄呢?师兄要在山上吗?”

陵越道:“我自然是留在山上帮忙处理事务。”屠苏皱了皱眉,道:“师兄不要处理事务了,跟我一起在山下,好男儿一身本领,怎能在山上荒废度日呢?”陵越也颇为赞同屠苏这话,但又犹疑说:“只是掌门那边事务繁重,我需得多帮衬。”

屠苏问他:“掌门平日在做什么?”陵越想了想,说:“多数是在临天阁修炼,有要事才会劳烦他。”屠苏又问:“那你平日做什么?”陵越说:“小到弟子吃食穿衣,大到会客退敌,每日带领弟子修炼,解决师弟们的争端。”屠苏说:“那是你该做的事吗?”

陵越想了想,说:“倒也不是,吃穿那是戒律长老来掌管,修习道法是妙法长老那边的职责,负责弟子习武操练则是威武长老,不过解决师弟们的争端倒真是我分内之事。”

屠苏说:“那吃穿便交还给戒律长老,修习道法就交还给妙法长老,习武操练就还给威武长老,至于弟子们的争端,想来清修之地也不会日日打架,师兄,你有好大的空闲了。”

陵越低头闷笑,想着:“傻瓜,我这事事都沾手,自然是被掌门予以重任,以掌门继承人来培养。”他想到这里,看向一旁的屠苏,心中却微微一动,又想到:“我二十年来按部就班为别人而活,做别人要我做的事。可不知道怎么着,在山下遇到屠苏,经历这些快意恩仇,我就想做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屠苏眼睛清亮无比,说:“我听人说,三十岁之前要做别人让你做的事,三十岁以后考虑自己想要做的事,四十岁就要去做想要做的事,五十岁以后要重新为别人做事。”他伸出手指一二三四数了数,说:“可是我十岁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十岁以后遇到师尊,就做了最想做的事,出山后,我就为别人做事,也做别人想让我做的事。”

陵越一呆,喃喃道:“原来如此,我倒是比不上你,我现在也只是做别人要我做的事。”屠苏催促道:“那你现在就考虑以后要做什么,然后我们再开始做。”陵越看他企盼的神情,眼里泛出温柔的碎光,微笑道:“日后我想跟屠苏行侠仗义,踏遍万里山河。”

屠苏一张脸都明亮起来了,他拉着陵越的手说:“师兄,不可食言,这万里山河辽阔渺远,若是只有我形单影只,又往何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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