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隐】惊鸿（完结章）
第八章
“你怎么了？萎靡不振，六神无主，碰上狐狸精了？”
陈三六举着筷子呆呆看着碗里的米，江平生跟他说话，左右耳通路，完全当穿堂风。
“咳咳！”
陈三六回过神，胡乱地对江平生点点头，又埋头吃白饭。
江平生气得摔了碗筷，说：“你是不乐意见到我这老东西，何必勉强呢？”
陈三六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只知道老师生气了，浑浑噩噩地跪下，说错了。
江平生皱眉看他，对一旁的小鱼使眼色。
小鱼赶过去搀扶起陈三六，“三师兄，大冬天的，地上凉，千万珍重自己。”
“噢，多谢师弟。”
陈三六坐回去，换了个事物，盯着对面的柱子发呆。
江平生对其他人挥挥手，众人拜别后皆退去。
喧嚣声远去，大堂里就只剩江平生和陈三六。
“你想什么呢？”
“丁隐……”
“嗯？”
陈三六猛地惊醒，支吾道：“隐弟走了几天了，有些挂念他。”
江平生摇摇头，“原来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了相思病。不过也是，知己好友远去，天涯路远，锦书难托，实在是叫人不舍难过。你也别太伤心了，多跟师弟师兄们交流交流，亦或是出去散散心，这副鬼样子做给谁看？”
陈三六伏下跪拜，愧疚道：“让老师担心了。”
江平生说：“你与我说说这丁隐吧，说说，应该也好了。”
陈三六坐回位置上，看到一旁有酒，囫囵喝下一杯。
“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并非池中物。”
江平生回忆了一下丁隐的样貌，笑道：“模样倒是生得俊，至于面相一说，怕是你最了解。”
“当时他被追杀，我毫不思索，就把他藏在了草垛下，还遭人羞辱一顿。”
陈三六托着头，看着酒杯，痴痴地笑。
“我把他救下，又不忍心看他死，就把他背下了山。他真的好重，好几次我差点和他一起滚下山了，山路难走，脚下全是砂石，我的鞋在之前就磨破了，害我疼了好几天。”
江平生盯着他的神情不放，觉得陈三六实在是有些奇怪。
“跟他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要受伤，痛得要命，但我是欢喜的呀！”
陈三六又喝了一杯酒，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我说教他写字，他教我习武，闹过不少笑话。老师您以前就断言我没有习武的根基，果然如此，他就安慰我说，习不习武不要紧，强身健体就好了。我就把他背上了，沿着山路一直走啊，走啊，陪他去看山上的梅花。他很高兴，我知道，他那天笑了好多次，还在外面睡着了。”
江平生差不多知道他这小徒儿是怎么回事了，平静地看着他东倒西歪的模样，沉默不语。
“等他能下床走路了，我就出去测字，他就坐在我旁边，您看，就坐在这。”
陈三六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对着空位置傻傻地笑，身子慢慢倾斜过去，想倚靠那并不存在的虚影。
嘭的一声，他滚落到地上去。
陈三六委顿在地上吐出几口酒水，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脸。
想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他干脆就不起来了。
“学生……失礼了。”
“逆徒，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叫人省心的。”
陈三六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把这一生的苦楚，都吐出去。
“他是个天煞孤星，我看得出来，从他让我测的第一个字，我就知道了。我还知道，只要我对他好，非常非常好，他就一定会同我在一起。我那晚……真的与他在一起了。”
陈三六露出恍惚的神情，眼中却泛出泪光。
“老师，我留他不住，他飞走了，我……我好痛啊。”
江平生颤巍巍地起身，走到陈三六身边，抚摸他的头顶。
“三六，他有跟你说，他去做什么了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你知道吗？”
陈三六迟疑的点点头，“我有些预感。”
江平生笑了笑，说：“他一生孤苦，尝尽世间冷暖，却还是回去了。之前多少人找他，他却说‘我为了天下人，那又有谁来为我？’。如今他竟回头，近段日子一直与你在一起，那便说明，是你教会了他什么。”
陈三六又哭又笑：“他说，这天下人，是他所企盼的天下人，而为他的那个人，他也找到了，所以他回去了。”
江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起身离开。
“别等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院中的梅花却一夜盛开，一如当日盛景。
只是，人不在。
陈三六等了一辈子，那人果然没能回来。
他老死的那天，也下了大雪，小童子按照他的吩咐把梅花折了一支下来。
他拿着梅花，痴痴地看。
痴痴地看。
“好了，我总算又能见到你了。”
他手一松，梅花枝跌落到地上。
片片粉碎。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