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麻雀英雄传
第四十三章
在方怀深面前，屠苏以为自己赢了，被师兄拖回房间后才发现，原来他输了。
“你不该这么做，屠苏。”
屠苏有些激动，他听不得师兄为那方怀深说话，这让胜券在握的他倍感难堪。
“我哪里做错了？他出言不逊，诋毁我和晴雪的关系。”
“你是因为连累到晴雪而激动？”
“我……”
屠苏愤愤地撇头不看他，朝另一个方向瞪眼睛，一脸的固执不服气。
他不经脑袋就脱口而出：“她如此待我，我如何能让她受累？”
陵越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警醒了似的，猛然失落地跌坐在床沿，一个人闷不做声地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一口血呕了出来！
屠苏听到动静，疑惑地转头看他，见他下巴一片血红，惊慌地去扶住他。
陵越隔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床沿喘气。他如此费力的呼吸，却仍低低地垂下头，整个人如同埋入阴影里。
“你既不知错，那就在房里好好呆着，不许出去！”
屠苏着急道：“师兄，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吐血了？”
“我无事。”陵越推开他，踉跄几步才走直，出门前把门给锁上了。
屠苏拍着门大喊：“师兄！师兄你放我出去！”
陵越倚着门，低头呆呆看了一会儿地面，失神道：“屠苏，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万佛宗的人都在这儿，蜀山的人也在这儿，你那么冲动，暴露了身份，你想过后果吗？无论如何，你不该置自己于险地。就算你是为了风晴雪……也不能！”
陵越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基本已经站直了，他看着门内的人影，冷冷道：“屠苏，你今日就在这间屋子内反省，不准出来。你若是出来，我们便做不成夫妻，你好自为之。”
陵越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管身后的拍门声，狼狈地走出了客院。
佛寺仍是幽静，头上的桂花簌簌地飘下来，不好看，但极香甜。陵越在寺中呆久了，连着佛像的金，焚香的浑，桂花的甜，拧成一股平静吸入腔中，以为此心寂静。原来之前不是寂静，骚动的被一块重石压下，他是喜欢重的，屠苏的所有重力在他肩上，所有的……
但是现在他感觉有一边肩膀忽然轻了，蓦然觉得酸痛。
“诶，你知道饭堂怎么走吗？”
“诶！你聋了吗？！”
陵越转头，原来是个小童子。
陵越道：“我带你去吧。”
小童子穿了一身黑，脸又圆白，特别是眼睛很大很亮，肖像某人。
陵越越看越怜爱，仿佛看到了以往那个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屠苏。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儿子。”
陵越一愣，摇头笑道：“你像我师弟小时候。”
“你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师弟？”
陵越道：“样子像，性格不像。”
“那当然，本座天下无双。”
陵越暗道：屠苏以前可比他乖多了，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
一想到屠苏，陵越也笑不出来了，沉默地拉着小孩走。
“怎么？你不开心啊？”
“没什么好开心的。”
“吾名灵辛，你叫什么？”
“月灵。”
“那我们岂不是都有灵字？”
陵越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缘分吧。”
灵辛不及防被他摸中了脑袋，恼羞成怒道：“你干嘛对男人动手动脚？还是不是女人了？”
陵越收回手，“前面就是食堂了，你自己进去吧。”
陵越与灵辛道别后，要转身离开。
“妖女！别走！”
今日真是多事之秋，陵越看着眼前眼冒火星的女子，暗叹。
“你对我师兄施了什么妖法？他今日碰到你，回来就失魂落魄的……不！自从遇上了你，他就没好过！我说你都有丈夫了，还出来勾三搭四，你丈夫也真是能忍，眼睁睁看你勾引一个清修的道士，是不是你丈夫想攀高枝？才利用你的？你们怎么这么下贱啊？！”
陵越冷下脸，只想快步离开这里。
但五师妹，也就是李翩翩，拔剑就刺他后背。
陵越站定不动。动，他就暴露了功夫，不动，这一剑下来非死即伤，怎么办？
陵越飞速思考间，摸出了袖中的一枚石子，想借力打力把李翩翩的剑打开。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小火龙飞来卷住李翩翩的剑，火龙盘旋飞翔，还烧焦了李翩翩一撮发尾。
李翩翩惊叫着拍打头发，怒目向灵辛：“你偷袭我！”
灵辛冷笑道：“就你还配说我偷袭？你作为修道之人，竟向普通人出手，出手也就罢了，还背后偷袭，你这小姑娘好不要脸，你是哪一派的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门派养出你这样丢脸的徒弟来。”
“你！”李翩翩气红了脸，怒道：“她有了一个丈夫还不够，长成这样出来勾引我喜欢的人，现在你一个小孩都被她迷得三魂五道的，你说谁不要脸？”
灵辛烦躁道：“你长这样子就不要怪你师兄不喜欢你了，何况你脾气那么坏，要我也喜欢她啊！难不成喜欢你吗？还有一码事归一码事，对普通人出手就是你不对，识相的就报上名来，否则我也不知等一下下手会不会太重，把你给烧死了。”
灵辛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抬手举起法杖，法杖上的灵石发出璀璨夺目的光，一条偌大的火龙急速盘旋而上，在云层中穿梭翻腾，灯笼般的大眼睛探照下来，整条龙栩栩如生。
这可不比方才那条小火龙，满身的热气竟使得整个南山寺变成了三伏天一样。
李翩翩望着那条火龙呆若木鸡，腿软地不敢动弹。
陵越大为诧异，这小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法术竟如此高强？
李翩翩含着眼泪乞求道：“月灵夫人，救救我……”
陵越虽厌烦这女子纠缠，却也不想她死，对灵辛道：“我无事，请把火龙收回吧。”
灵辛继续挥舞着法杖指挥火龙，笑嘻嘻道：“你有没有事我也不关心，但这小妮子丢我们修真界的脸，我就要教训她，你走开点，免得我误伤你。”
李翩翩想到这小孩既然是因她伤及普通人才对她下重手，那他本身是不会对普通人出手的。想到这一层，李翩翩飞奔躲在陵越身后，让陵越对着灵辛。
陵越挣了挣，背后的李翩翩此刻当他是救命稻草，哪里放过他？紧紧地把他攥在手里。
灵辛面露鄙夷，又不想伤及陵越，加上这火龙其实消耗颇大，也就随便指了位置让火龙下落。
谁知此刻天地间正酝酿雷电，那火龙从下方经过，灵力引得雷电劈空而下，火龙去往的方向被阻断，携着雷电从半空中掉落下去。
佛寺的客院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糟了！屠苏！”
陵越狂奔回客院，不管不顾就想往里冲，却被冲出来的人流给阻挡在外面。
方怀深也是从客院奔逃出来的，灰头土脸地正帮忙营救，陵越一个人逆流而上，很是显眼，他急忙过去拉住他，把他往外扯。
“你放开我！”
方怀深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惊慌失措，还吼人，虽然声音有些不对，但周围太嘈杂了，也听不大清楚，只把她抓得紧紧的，又喊旁边的三师弟四师弟来拉住她。
“屠苏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
方怀深模模糊糊只听到一个“屠”字，知道她说的是苏菟，怪不得她这么着急。
“我去！我去帮你找！你还是先在外面。”
“诶！二师兄，里面火很大的！”
陵越哪会听他的？一把大力地挥开了他们三个，抢过旁边和尚的水桶兜头浇下，马不停蹄地推挤进去。
“月灵！”
方怀深脚下生风，也想跟进去。
三师弟四师弟马上拽住他。
“二师兄！别去！”
方怀深看着消失在火海里的身影，心中蓦然空了一大块。他觉得，错过了这一次，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得她原谅了。
火势很大，房子几乎被烧成了一个模样，南山寺客房这么大，陵越只有凭感觉，和周围类似的房屋建筑往里跑，不久便撞上了从里面跑出来的风晴雪。
陵越惊喜地扯住风晴雪：“晴雪！屠苏呢？屠苏有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没有啊……”风晴雪却不怎么担心，“放心吧陵越大哥，苏苏住的比我那还近门口，何况他修为比我高，我都能跑出来，他怎么会还在里面？说不定他已经出去了。”
陵越愣愣地看着她：“我……我将屠苏锁在门内……”
“什么？！”风晴雪脸色大变，转身往回跑。
“屠苏！”，“苏苏你在哪？！”，“屠苏！”
满天满地都是火，外面着火，里面也着火，陵越心中煎熬，目之所及一片红色，不知是火的颜色，还是心的颜色，总之一切的热度都漫上来，五内俱焚，魂飞魄散，心魔顿生。他喉咙突然奇痒，血在嘴里蔓延出腥臊，又狠狠吞回去，怕错过这一刹那，错过这艳艳的火光。
“屠苏你快出来啊！”
“陵越大哥你找到没有？！”
“没有！”
“咳咳……火太大，我看不清，陵越大哥你认得是哪间房吗？”
两人惊惶地面面相觑，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这两个可怜人了。
突然天上传来一阵龙啸声，古远的，带着阴阴的水汽，往这边冲撞过来。
“不好！快走！”
陵越拉住风晴雪往后退，那水龙撞地即碎，像高处冲下的洪流，把两人飞卷出去，冲到了南山寺后山那边去了。
两人一身污泥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往回跑。
一路他们都沉默不语，只想快点，再快点，深恨背后没长一对翅膀，好定个生死，不那么难熬。
陵越远远看到方怀深，奔过去拉住他，急道：“你有没有看见屠……阿菟？你看见他没有？！”
方怀深见她一身湿淋，长发尽数散下，面如金纸，好似河里凄艳的水鬼。方怀深不敢再看下去，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安慰道：“你不要急，火现在已经灭了，他不会有事的。”
陵越握住他的肩膀大力地摇晃他：“到底他有没有出来？你们谁见到他了？你说呀！”
方怀深急忙向周围的主事人询问，都说没见着。
方怀深有一刹那卑鄙的喜悦，若是那苏菟葬身火海，那就好了……然而他看见月灵眼中潋滟的水光，空白的神情，那悄悄发芽的喜悦仿佛冷水兜头泼下——月灵永远不会喜欢他，就算那苏菟死了，月灵的心也就死了。
陵越撇下众人，又冲进了客院。
这回没人再拦着他，客院里唯一没出来的，就是屠苏。所有人都可怜她，烧了那么久，她相公又是普通人，凡火都能把他烧成炭，更别说还是修仙者的灵火，怕是骨头都烧成灰了。
“你找的是他吧？”
灵辛手中拎着一个人，那人全身的衣服都烧烂了，整个人发出肉的焦香，右半边身体黑乌乌的还有油水的兹兹声。最显眼的要属右半边脸，皮都没了，血红的肉暴露出来，也有黑焦在上面，周围一圈黄紫，惨不忍睹。
陵越将他没受伤的左半边身体挨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翻看他的伤势。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那火龙会掉下来。”
陵越通红的双眼直直落在化了脓水的焦黑上，仿佛魂魄都随之焦灼了。
“这事是我不对，我会治好他的！”
“你……”陵越怒气上涌，黑乌乌的眼睛盯着他，不顾烫手拿过一旁散落的枯木条，抬起要刺灵辛。
“屠苏，若是你敢走出这个大门，我们就做不成这夫妻！”
曾经说过的话突然乍响，陵越千言万语具在心头，百转千回。
何必怪别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让屠苏出门，否则以屠苏的功夫，何必被烧成这样？若他不说最后那一句话，屠苏就算是怕惹自己生气，也是会出来的，自己竟拿这个来要挟他。
明知道他最在意这个了……
灵辛闭着眼睛，想她打就打吧，这事虽是意外，但到底是因他之故，她一个凡人，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他等了许久，睁眼只看到月灵放下了手中的木条，手掌心被烫掉了皮。
“你不打了？”
陵越木然道：“你说你可以治好他，可说话算话？”
灵辛猛地点头，说：“他一个凡人能挨得住我灵火的灼烧，很了不起了。我师侄在这儿，他是出了名的炼丹师，我保证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师弟。”
陵越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屠苏，灵辛在前面带路。
风晴雪不知为何现在才赶过来，也听到了他们说话，默默地跟上。
方怀深也要去看看，被风晴雪推倒在地上。
风晴雪冷冷道：“你有什么脸跟着我们？都是你和你那师妹！你用言语中伤我和苏苏，离间他们师……他们夫妻关系，你的好师妹，跑去挑衅那法华派的小祖宗，令得火龙下落，把苏苏烧成这样！”
李翩翩扶住方怀深，不服气道：“别什么事都推到我们头上！你与那苏菟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让人说？我二师兄也是好心好意。至于那火龙……”
李翩翩眼一转，心想那小童子来头这样大，原来是法华派最高辈分的祖宗，自己可惹不起。
“那火龙……最多我道歉咯！”
风晴雪气笑道：“你一句道歉就完了？我来烧了你半张脸，再跟你道歉好了！”
风晴雪手中聚起灵力，一掌拍向李翩翩。
李翩翩以为他们三个都是普通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哪知道风晴雪突然出手，肩膀被打上一掌，顿时倒飞出去，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又扑簌地摔下。
“你……你会法术？”
风晴雪瞥了方怀深一眼，冷冷道：“蜀山派你们四个给我听着，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风晴雪推开方怀深，赶着追上陵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