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麻雀英雄传•薇亦刚止
第三十章
屠苏被关进锁妖塔，所有人都盼着陵越是能救他的，然而陵越醒来了，说话吐气都有种虚弱疼痛，又忍不住劝他不要乱动的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哪疼，要万分慰藉犹豫一番才好。
可陵越既然是陵越，就绝不会动摇，特别是事关师弟，就算死，二话不说也要撩头发亮脖子。
他跌跌撞撞地起来，像是虚软无力的孩子，左右都要人搀扶着。
方兰生在一旁絮絮叨叨：“外面夜深，五指都看不清楚，万一屠苏没认清是你，砍伤自己宝贝疙瘩怎么办？陵越师兄你还是到明天再去，屠苏认清楚你了，诶，你看他平时多听你话啊，你要他站着死他就不会坐着死……”
芙蕖一旁打断他，冷若冰霜：“死死死，你少说两句，口无遮拦的，屠苏才不会……”
芙蕖偷眼看见大师兄面上一片青白，眼若寒星，吓得噤了声。
四人走得不快，这天太黑，头上有法印的红光不断扩散闪烁，像是一波波红浪，目之所及都是殷殷红光，玄明有种凄楚到寂寥的的死气。然而红光过后，天上群星重新亮出光芒，间隔中竟有温柔神秘的银河星光。
陵越到了锁妖塔，现在是杨晋在守夜。
杨晋看到陵越，不由松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陵越实在是个能让人安心睡觉的人物，就算站都站不直了，偏偏让所有人都卸下重担。
因为他自己一力扛下了。
陵越问：“屠苏怎么样了？”
杨晋道：“白天还有些动静，晚上就歇了，现在不知他如何。”
陵越皱着眉头，虚弱的脸竟还有十分的气魄，压着杨晋：“妖物进入锁妖塔，除非死，终生不得解脱，你是知，还是不知？”
杨晋点点头，一口气还没叹完，扶着陵越的芙蕖和陵端就拔了剑，陵端更是气愤，怒道：“你是什么意思？耍我们？”
陵越按住师弟师妹的手，示意让他们收回剑。
杨晋揉揉眉心，说：“一则屠苏手握焚寂如有神力，若不困住他，你岂非会为了放纵他看我们所有人死在他剑下？二则屠苏心志坚定，我信他，也信你，锁妖塔从不困锁凡人，屠苏没了煞气，自然就出来了。”
陵越顿住，许久后点点头，说：“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杨晋摸摸鼻子，算是理解平日陵端的心情了。
陵越挣脱了芙蕖和陵端，稳稳站住，往锁妖塔走去，又被师弟师妹挟回来。
芙蕖急忙道：“大师兄，你现在伤得这么重，进去屠苏若是不认得你伤了你怎么办？”
陵端也劝道：“是呀，屠苏差点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大师兄你还是先养好伤再去跟屠苏耗吧，反正他看起来也跟没事人一样。”
陵越摆摆手，一言不发，但神情坚定不可动摇，芙蕖和陵端也就歇了。
陵越道：“我进去，你们别跟着。”
他一步步走上阶梯，立在厚重的大门前，头上的红光氤氲，森冷的铁门也染上一层血红色，如喷热的血光。
陵越打出几个手势，蓝光击中铁门，铁门发出古老的嘎吱声，缓缓地现出了里面的人影。
六条粗壮的铁链从四面八方困住屠苏，头顶泻下水一样波澜的光雾，像漫天繁星垂坠碰地，犹如神迹。不关事的人，只当华美艳丽，然囚困在锁妖塔里的妖，这美丽的光景，就如同喷溅的火油往身上浇，惨痛不可言语。
即使被焚寂激发出潜力的屠苏，在这样的折磨下，也早已千疮百孔，奄奄一息了。
死人，哪还有什么潜力可言。
陵越看他脏污透着血色的衣摆在地上拖出一条条血痕，敌人的血，自己的血，全凝固在他身上，他睁不开眼，喘不了气，纤细的脖子犹如狗一样被铁链拴着，就算想睡，头连锁链被吊起，连着身体微微起伏，低不下去，不得不拧出一个扭曲的弧度，然而也是困顿，不成人形。
陵越只觉得窒息，他知道屠苏被困锁妖塔，但不知是这样光景。旧日的他，连洗衣服都觉得是重活不肯让屠苏干，每天做好一切只要屠苏去修炼，去练剑，做他喜欢做的，给他吃最好穿最好，一点小伤都要紧张半天。
他是他的命，耗干心血捧在手里，眼珠子一样，如今变成了这样。
怪谁？
“都怪我……”
陵越头一阵眩晕，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形，一下子软到地上，腹部被牵拉着疼痛，五脏六腑好似有火在燃烧，然而胸口有一块位置，像是被掏空了似的，风凉凉地灌进去，吹出来，有声音，是空洞。
“大师兄！”
身后的人想进来，脚碰到门槛，惊动了昏睡的屠苏。
陵越厉声道：“不准进来！出去！”
没人敢上前了，默默退走。
陵越用霄河撑起身体，一步一步朝屠苏走去。
屠苏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双目呆滞，有淡淡红光，散乱的头发缠在他汗涔涔的白脸上，死气沉沉。
陵越脚步越来越轻，好怕脚踩在地上，地面微微震动，都弄疼了他。
“屠苏……”
屠苏侧目，却并无着力点，目光好像远远抛在陵越身后。
他紧抓着焚寂。
陵越蹲在他面前，不顾他浑身戒备蓄势待发的模样，伸出手，像平常时一样给他整理鬓发。
“你头发都乱了。”
陵越用手做梳，从他鬓角摞到他脑后，黏在脸上的头发放开了纠缠，一张脸惊人地白。
屠苏浑身颤抖，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陵越，又被铺天盖地的白光摄住，动弹不得。
陵越缓缓倾过身，把他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师弟仍没长大，只会粘着他撒娇。
他抓着屠苏的手腕，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说故事一样的轻缓柔情：“屠苏，放开手好不好？只要你放开手，师兄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依你。”
陵越觉察他紧绷的手慢慢松弛下来，焚寂也抓得不是那么紧了。
他忽然感觉心中一阵柔柔的牵扯，被若有似无的力道拉紧，千头万绪，一触即发。
他抱着屠苏，就像抱着一团火，一滴血，热烈，凶猛，疼痛。
“哐啷”一声，屠苏紧紧抓了两天的焚寂，在师兄面前落了地。
锁妖塔头上的光雾倏地暗淡，锁链自动打开，咯吱咯吱地收缩回去，地上的法阵也暗了下来。
在光消失的一瞬间，一滴泪从上方，没入屠苏鬓发。
孤月高寒，终有映水之时。
陵越背起伤痕累累的屠苏，收回焚寂剑，踉跄地走出了锁妖塔。
他伤得不轻，出了大门后，更是满眼地冒星光，背上的屠苏如山一般厚重踏实，却也压弯了他的腰。
他慢慢地跪了下去，负着屠苏一起倒地。
然而，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