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苏越】麻雀英雄传•薇亦刚止

第十七章

一年中秋近了,屠苏折腾过一个夏天后,终于变回了原样。

却还有些不同。屠苏这十六岁的少年,眉心的抑郁一日重过一日,竟有些向当家的陵越比拼。原来他说是这么说了,但做到亦很难,陵越能做的都已做,只能要他自己想通就是。

屠苏蹲坐在门槛上,嘴里咬着师兄给的馒头,含糊不清道:“师兄,掌门叫你明日和我一起过去。”

陵越在院子里洗被褥,日色如黄金,当空照下,他洗被褥都有一股端正之气。

屠苏把发尾的蝴蝶赶开,相思蛊近乎透明的羽翼在阳光底下若七彩霓虹,恍恍惚惚地围着陵越飞,又得不到自家主人要寻物的指令,只好尴尬地转圈圈。

陵越问:“掌门叫我做什么?”

他自小被紫胤抚养,不像是屠苏和陵端是有一定岁数才被接进来的,所以论道修法,在他启蒙时就开始熟识,屠苏要上的课,他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屠苏吃了一半馒头,还是不忍心把它全都吃完,想着要不要藏到下午再吃。

屠苏道:“我没闯祸,也没跟陵端打架。”

陵越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他,说:“上次你与陵端打赌,害他从掌门山头用手掌倒着爬上我这里,磨得他手掌都是血,掌门还来跟我探讨你戾气过重,玩笑都这样较真。”

屠苏一时愤愤,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等到发现,馒头竟只有小半点了,心痛得不行。

屠苏道:“愿赌服输,他要来与我作赌,若是我输了,则被捆在茅厕旁边倒吊一天,公平得很。他答应了我,反而磨了手掌后去掌门那告状,真是可笑。”

陵越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屠苏无趣地站起来,在厨房里搬了一篮子豌豆,蹲坐在门槛上理豆子,继续跟师兄叨叨。

屠苏道:“师尊闭关已有三月,什么时候会出来?”

陵越道:“师尊每次中秋前定会出来。”

屠苏忍不住,捡了一两个豆子抛在嘴里吃了,觉得不对味。

屠苏道:“之前还有些晒干的花生没吃完。”

陵越道:“口腹之欲这么重,如何修道?”

屠苏看了看陵越,惊讶道:“师兄,你不会又去练那辟谷之术了吧?”

怪不得这几天又放他在掌门那边吃饭,原来是在偷偷练辟谷术。

陵越垂下眼皮,继续搓洗,“我立志修道,凡俗欲望且要超脱。”

屠苏放下手里的豌豆,走到师兄身后。

屠苏突然拍了拍陵越,叫他一声。

陵越疑惑地回头,屠苏猛地攫住他下巴,把自己剩下的那一小半块馒头塞进他嘴里。

陵越下意识嚼了几下,反应过来竟然又吃了屠苏塞过来的食物,破了功。

陵越吃完馒头,无奈地看着屠苏道:“屠苏,不要捣乱。”

他说完,用沾了泡沫的手点住屠苏眉心。

屠苏感觉到额头冰冰凉凉的滑腻感,露出笑容。

屠苏道:“辟谷之术这么折磨人,师兄不要练了。”

陵越没好气道:“我练了好几次没成功,不都因你扰乱我?”

屠苏捉住他点在额头的手指,捏着他因为皂荚水而变得腻滑的手,然而水珠滑落后,摸到他常年做家务粗糙的手掌,有些心酸。

他练辟谷之术,修道是一方面,怕也有操持家计的原因。毕竟少一人吃饭,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了。

屠苏把师兄从板凳上拉起来,用干布给他擦了擦手,把自己的豌豆塞在他怀里。

屠苏蹲下接过陵越的活计,埋头搓被子。

陵越愣了愣,低头看师弟青郁郁的发顶,越发锋利的脸部线条,却越来越稳重柔软的心思。

陵越知道是师弟懂事要他休息,也不拂他的意思,坐在门槛上剥豆子。

屠苏偷偷看过去,师兄低头整理豌豆,一副轻松闲适,半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依然会发光发亮,从哪里看他都觉得温柔和顺,却亲近得有些遥不可及。

屠苏暗暗想,师兄果然是修仙的料子。

陵越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屠苏眨了眨眼,耳朵泛起红色,尴尬道:“我知道掌门为何叫你了。”

陵越问:“为何?”

屠苏道:“中秋近了,定是叫师兄去主持中秋夜宴。”

陵越点点头,这是每一年的惯例了,月饼瓜果还有主餐等一干事宜,都是他来做。

屠苏和陵端还有芙蕖,都是去给陵越准备食材的。

屠苏有些发愁道:“近些日子我去那湖里看,都是一些鱼苗,陵端时不时就去湖里捞鱼打牙祭,湖里的鱼都快绝了。”

陵越不吃荤腥,但海鲜鱼虾是不是荤腥还有争论,所以陵越还是会吃一些的,屠苏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捞鱼捞虾给师兄添菜。

陵越却不觉得有什么,“那就不要鱼虾了,你和陵端不是爱吃鸡吗?到鸡棚里抓两只就是了,后山长出了几个瓜,你也摘去了,但是这糖……”

山下糖比猪肉还贵,陵越自然是不会储存多少。

屠苏道:“我去找找有没有枣子好了。”

订下了要找什么食材后,屠苏就去找陵端芙蕖了。

山上虽然一年四季如春,但总共这么点地方,就算瓜果野菜多,也禁不住五个人天天要吃饭,所以能省则省,大多时候都是三四分饱挨着过去,挨上一年又一年。

但是过节就不一样了,过节意味能放纵,把以前挨的苦全都补回来,以后挨苦也有个盼头。

这一天三人在山上到处搜刮能吃的东西,下午陵越就赶到掌门山头,开始忙活做菜,屠苏和陵端给他打下手,芙蕖则去打扫院落。

直到一桌菜出来,摆上瓜果点心月饼,天已是黑了。

众人去换了最好的衣服,掌门则换了繁重华丽的掌门服,天墉城众人今天才有些修仙大派的排场。

屠苏扶了扶头冠,撇头看师兄一身银色暗纹雪白道袍,沉紫色镶边,银白长冠,翩翩而立,玉树临风。

涵素仰头叫了一声:“紫胤!”

东南方亮起一片蓝色光彩,暗夜中有流星扫尾,往这边疾驰而来,倏地投下一抹强光,众人掩面,光彩过后,一身蓝色道袍的紫胤立在人前。

涵素对他点点头,转头把香分发给弟子们,带头拜天祭祖。

仪式过后,众人落座。

“执剑长老,喝茶!”

陵端对紫胤非常崇拜,在自家师傅面前也不会收敛,恨不得跪下来叫他师傅让他叛出师门。

紫胤淡淡地点头,与他说上几句,见他欢喜成这样,摇摇头,低头与自己两个弟子说话。

无非就是问两人修行的事,他老人家可不会在意红尘俗世。

陵越和屠苏乖乖答了,又一起吃茶吃饼。

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澄大的月亮照得周围的星子都暗淡了,中宵风露殷殷,夏的余温散去,风落在最舒适清爽的时刻。

院落中的芙蕖敲碗唱歌,柔婉的歌声在月夜是愁是喜,是星是月。

众人鼓掌称赞她唱得好。

陵越看一旁的屠苏,笑着说:“屠苏也会唱,让他也唱。”

陵端没听过屠苏给陵越唱情歌,他就惊诧像屠苏这种呆木头,竟然会唱歌。

这无疑有些铁树开花的趣味,众人也起哄让他去唱。

屠苏局促地站起来,山歌他很久都没唱了,记忆深的也就当年兴起给师兄唱的《藤缠树》,其他就只记得调子,歌词全都忘得差不多了,有些为难。

芙蕖拍手笑道:“屠苏,听说山歌多唱男女之情,你唱一下这种。”

芙蕖也是二八年华,春花正开,对男女之情开始有些好奇敏感。

屠苏想了想,他之前也只给师兄唱了两句,唱完就是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师兄和师尊,难得好紧张,张口就哑音了。

陵端就喜欢看屠苏闹笑话,拍台让他快唱,一旁的涵素则拿着茶眯眯眼看屠苏。

屠苏狠下心,张口洪亮,若钟若鼓。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唱完脸都红了,似是酩酊大醉,坐在师兄身旁默默不语。

陵越也料不到他竟是唱这首,若有所思,脸上也有些薄红,和屠苏一样低头不语。

众人听后静默片刻,芙蕖带头拍掌,一时间连紫胤都买面子鼓掌了。

唱山歌不比有音律相协,全靠嗓音与曲调,唱来又是一种活泼的风味,虽是缠绵悱恻,音调却大开大合,极为奔放。

陵端看芙蕖推着屠苏要歌词,一边鼓掌一边愤恨道:“这小子平日这么闷,竟然这样孟浪,真是人不可貌相。”

涵素见他们闹完了,拍了拍台,举起酒杯。

众人全都站起身,在月色清辉下,举杯碰在一起。

一向与温柔无关的掌门,今夜意外深情。

“但愿人长久。”

陵越举杯站在屠苏身旁,不禁转头看屠苏。

屠苏若有所觉,也看师兄。

他家园已毁,亲人轮回,如今独有他一人,上山修道。

虽是说修道,但师尊和掌门若师若父,陵端和芙蕖若兄若妹,还有师兄……

还有师兄……

他仰头把酒灌下,烧得他眼中泛出泪光。

不是故乡,胜似故乡,千里之遥的颓唐之地,与此共有一世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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