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苏越】麻雀英雄传•稚凤清于老凤声

第十章

昆仑山风雪飘摇,神仙亦要用脚来丈量,师兄弟妹四人紧赶慢赶,又中途在石洞中歇了一夜,再赶一天的路,才又来到了人世。

山下小小的城镇,因是离了昆仑山,七月的天明亮得灼人,骄阳树荫下商铺林立,路边摊亦是琳琅满目趣味十足,说是卖新枣、豆糕、毛料子……凡世这样华丽安宁,第一次得以下山的三人无有不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去探看,越看越爱,这样新润可人的玩意,浩荡的昆仑山下竟是这般精彩明丽,以至于从无悲无喜的天,落入了爱恨离愁的地,天与地中支撑的人,游离于二者之间。

陵越安排好了住的客栈,大家自顾自要出去办正事。

“师兄你去典当,我去卖鸡蛋,回来我们再去采买。”

屠苏见师兄点头,抿了抿嘴,低头出了门。

屠苏提着鸡蛋篮子在街上逛了逛,找到人多的地方,又看别人摆摊的位置,在一个买菜的老妪身旁坐下,把鸡蛋篮子上的布料掀开,伸头看了看那老人称斤两的铁秤砣,有些苦恼。

“嗯……这位阿婆,别人鸡蛋卖多少一斤?”

阿婆早就注意到这俊俏的小伙子了,刚开始还以为他来光顾买菜,结果在旁边坐了,才知道是个当家的。但又看他生得这样俏丽乖顺,心中喜爱,觉得他就跟家里边三岁小孙子讨糖吃时那样灵巧,有种亲睐之心。

“小伙子,现在鸡蛋十文钱一斤。”

阿婆刚说完,就有个粉衣的小丫鬟站在屠苏摊前,她红着脸盯着屠苏,小声问道:“你这鸡蛋,怎么卖?”

屠苏看了看阿婆,噢了一声,说:“十五文一斤。”

阿婆乐呵呵地把自己的秤借给屠苏,那小丫鬟一人就买了三斤走,走一步退两步,依依不舍地看屠苏的脸。

屠苏数了数钱,特地用红线串了起来,放在手心掂量掂量,觉得人世的精彩都在手上了,要万分尊重。

屠苏看见阿婆有大半的青菜没能卖出去,拿着自家的鸡蛋篮子挨近阿婆的菜篮子,蹲在阿婆身边,像是祖孙两一起卖菜似的。

果然屠苏一凑过去,那些采买的丫鬟婆子都往这边凑,就算价格比别家高,可卖货人秀色可餐,青菜鸡蛋看着也比别家要新鲜要顺眼。总之看美人就使人糊涂,之后也没什么不好,只觉得碰到了灵气的化身,身心都涤荡一清。

那阿婆笑不拢嘴,看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人潮也过去,就和一旁的屠苏闲聊。

“小伙子,你在哪个村啊?以前没见过你。”

屠苏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还有五个。

“我是昆仑山上的。”

阿婆只当他是开玩笑不想说,亦不问他出身了。

“你这么大,有婆娘了吧?”

屠苏点点头,说:“我的相思蛊已经种下去了,那就代表成亲。”

阿婆笑道:“小伙子英雄气概,哪家的娘子配了你?”

屠苏一想到至今仍不肯理他的师兄,整个人都晦暗了,说:“他生我的气,我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这不简单?”

屠苏猛地转过头,眼睛明亮地看着阿婆,问:“你说的可是真?”

阿婆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小夫妻闹别扭嘛,你去买些珠玉翡翠,镯子发簪,再好言相劝,大都能成。”

屠苏掂了掂手上的钱,真觉得平凡人世明丽可亲,竟有这样的曲折回环。

“附近可有卖这些的?”

阿婆起身,抓着屠苏的手臂,往前指了指,说:“徐家的好,以前我丈夫也曾在那买过一支发簪给我。”

屠苏往阿婆头上看,果然在她花白的头发里藏有一支温润光滑的碧玉簪,真是珍贵,是平常夫妻的恩爱之心。

“这个给你。”

屠苏把仅剩的五个鸡蛋放到阿婆的菜篮子里,笨拙地表达谢意。

这时一个穿着橙红色衣裙的少女急急往这边冲来,大叫:“云溪哥哥!我找到你啦!”

屠苏听到这久违的名字,呆愣住。

少女俏生生地立在他面前,凑近他闻了闻,高兴道:“云溪哥哥果然是你!”

屠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分明是不认识的人。

少女闻着闻着,鼻尖一动,眼珠子圆溜溜地看向那阿婆的菜篮子,激动道:“鸡蛋!云溪哥哥你怎么给别人都不给襄铃!”

名叫做襄铃的少女竟张开口,抓住鸡蛋就往下吞,然而她生得这样纤细,竟能把鸡蛋吞下去,脖子鼓鼓地凸出一块,面容就毁了,露出了狐狸脸。

“妖怪啊!狐狸精!”

街上鸡飞蛋打,见到女身狐头的襄铃吓得跑个精光。

屠苏亦后退几步,抽出一张黄符,红朱砂的符文流光溢彩。

襄铃惊叫一声,大喊:“云溪哥哥饶了我!”

然而屠苏的黄纸符早已离手,急射出去,黄纸符伸长,变大,把襄铃整个包围住。

襄铃惨叫一声,在地上打滚,慢慢变回原型,然后被符纸缩成巴掌大小,委顿在地上。

屠苏捡起被符纸包成一个小黄球的襄铃,皱了皱眉,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个妖怪才好。

回去见到师兄交给师兄好了。

屠苏把小纸包放在鸡蛋篮子里,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阿婆挥了挥手,向着徐家店走去。

那徐家店离这边不远,街上的动静哪里是不知道的,只以为屠苏是道行高深的道士,万分尊重,掌柜亲自去把他迎了进去。

“这位道长,我们徐家的头钗最是出名,道长想要什么样的?”

屠苏看了看台面上摆着的,都是女子的珠钗玉环,明亮鲜艳。

“有没有素净的长簪?”

掌柜了然,原来是要男簪。

“道长年少有为,还不可做簪缨之礼,若是有兄长及冠,送这也是好。”

掌柜领屠苏到里面去,叫手下人捧出一盒男簪。

屠苏眼睛一掠,拿起一支。

掌柜眉开眼笑,说:“道长真是有眼光,这青鸟白玉簪的用料和做工无一不精……”

屠苏翻来覆去地看,觉得这玉簪真有闲趣,与天墉城上的鸟雀一般流畅又不惊惶,这样润泽又洁净的颜色,与师兄倒是相配。

“要多少钱?”

屠苏从袖口里掏出一串钱,这就是他全部身家了。

掌柜看他手心的铜钱,笑容亦不变,即使这点钱连簪子的零头都不及。

“是这样,方才我见道长功力高深,我家主子前些日子糟了梦魇,日日睡不安宁,常夜中惊起,日渐憔悴,如今床都起不来了,遍寻良方不可得,只求道长赐下几道纸符,救人性命啊!”

屠苏犹疑地看了看他,问:“你们真确定是魇?”

“是是是,可这么多道士都去看过了,没成效。”

屠苏点点头,挑出几张纸符给他,又心疼地拨了一半铜钱给掌柜,拿了包好的玉簪,想到师兄又跟他以前那样好了,心中雀跃高兴。

“劳烦道长留下落脚的地方,主人家若是大好,则定当拜谢。”

屠苏点点头,留了客栈的名字。也不是说他要贪图这点谢礼,倒是礼仪教习,不可不助人,也不可不让人知晓拜谢,如此大家亦心安,情义是这样互相来往的。

屠苏回了客栈,跑堂的说师兄他们都没回来,只好临窗捡了一桌,买了点茶水,看繁华人世,岁月浮沉,握着手中温良的白玉簪,心静得像普世的骄阳。

“这位英雄,我观你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一定见过我家襄铃小丫鬟。”

屠苏亦是糊涂,早忘了那菜篮子里的小狐狸叫襄铃,他头都没回,人也不看,就说:“我不认识你家丫鬟。”

一旁喝酒的大汉爆笑,说:“小娘子,那小白脸有什么好搭讪的?哥哥我身强力壮,久未纾解,保管你叫上一晚不歇。”

“混账!”

那女子一声清斥,身后就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屠苏虽是不喜,亦还是不想理会。

那女子教训完了人,走到屠苏对面坐了,屠苏才看清她的面容。

若说方才的襄铃是一身活泼的江湖气,眼前这位就是江南世家明媚的大小姐,虽是鲜活,但有一股书卷气,举止亦没什么出格的,甚至有些奇异的爽朗大方。

“襄铃她最喜欢找什么眉头有红线的年轻美男子,你说你都长这样符合她胃口,她现在不找你,以后也会找你!”

屠苏先前看她样貌这样好,没想到这人还有大小姐的痴缠,心中很是不悦,起身要回房间。

那小姐看他这样高傲,很是不忿,把胸前的辫子拨回身后,胸前的玉兔就抖三抖。

“本少……不,本小姐看得上你,你竟这样无理,不打架就不是男人!”

那小姐看他背着自己走路,站姿这样好,简直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她翻身一脚侧踢,屠苏微微侧过头避开,转身两人过掌。

她攻他下盘,被一脚踢回去,侧肘击打,被一掌推开,见他横扫长腿,起身跳上桌子,又他猛踢一脚木桌,碎成两半,她又翻身从他头顶上跳过去,被他捉住辫子,气急一脚踢他腿间肉。

屠苏见她竟然出这种阴招,放开她辫子退后,见她要扑过来,只觉烦躁,干脆跳窗从二楼落下。

“哼!本小姐也会!”

那女子竟不顾女人的矜持,从二楼也跳下,见屠苏要奔逃,飞扑上前从他背后搂住。

她一眨眼就哭得梨花带雨,说:“你轻薄了本小姐,你若是不负责,我就去投河自尽!”

屠苏被她哭得莫名其妙,一瞬间那看热闹的百姓全围了过来对他二人指指点点。

“夭寿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被糟蹋了。”

“长得人模狗样,怎么这样轻浮。”

“小伙子你娶了她吧。”

那女子演得尽情,倚在屠苏肩头说:“本小姐方兰生,是姑苏方家大户的小姐,你若是娶了本小姐,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屠苏忍无可忍,侧肘击她胸膛,要她放开自己。

只见那女子捂住胸前大叫一声,蹲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你……你竟然撞我的……”

周遭人看屠苏的眼神都变了,只觉得这年轻人怎么当街这样狠心浪荡。

屠苏尴尬地看着方兰生,也担心自己是不是真让人家小姐难堪了,犹疑地去扶了她一把。

谁知那女子忽得从地上跳起来扑进他怀里,屠苏不及防被他扑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人家小姐,一瞬间脸都僵硬了。

因为那小姐的胸前在渗水……

这……难道是……

奶水?

那小姐在他胸前嘤嘤哭泣,屠苏那份心安也没有了,只觉得世上真是这样荒唐可笑,自己怎么会把一个女子撞出了……那什么?

“屠苏你……”

屠苏从惊愕中回神,见师兄立在人群前方,仿佛孤身一人,万般爱恨情愁皆在他眼中。

“师兄,不是这样!我是无意的……”

那女子大哭,“你不是无意便不娶我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屠苏又是怜惜又是气恼,问她:“你要怎样?”

那女子眼一转,悄声与他说:“让我跟着你,我要找到襄铃。”

“好。”

屠苏要起来,方兰生不让,她说:“你把我抱进去,我胸口……你要我怎么做人?”

屠苏出身苗寨,最是敬爱女子,也真不会让她难堪,依她所言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掩在胸前,对一旁的师兄急急说了一句:“师兄,我待会儿跟你解释。”

周围的人一阵起哄,说要出一桩金玉良缘。

只有陵越呆呆地立在客栈门前,心中酸涩,竟是阻拦的力气都没有,况且在他看来,其实屠苏这样也是对的,与自己师兄有什么不清楚,才是教人龃龉。

然而他心中只觉得这般不应该,屠苏应要顺从他,但他现在到底是顺从他了,他竟不感觉喜悦,只觉得自己刻薄,觉得自己是错了,对屠苏抱歉得很,后悔不迭。但那份糊里糊涂的费解,辛辣得忍不住要焦躁,滞闷之气堵得青天白日都是雾瘴,飞燕具是轻薄无礼。

他一个人,一颗心,变成了千万人,千万颗心。因为这样理所当然地艳羡好姻缘,及到自己,惊惶。及到他人,恐怖。

评论(48)
热度(233)

© 画展吴山翠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