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峰霆】遇雪

第五章

李易峰跟着陈伟霆去当偷花贼,去到公园,陈伟霆嫌弃那些花太小了,要去植物园看看。

李易峰差点没爆粗口,吞苍蝇似的一张脸黑白轮转。

两人爬到夜班车车顶,享受着自然吹风机,一头黑发鬼斧神工。

植物园早就没有人了,但有一路昏黄的小路灯。李易峰和陈伟霆虽然说受不了强烈的灯光,但这种强度不是很高的灯,也勉勉强强像是出来晒太阳了。

陈伟霆像在逛自家后花园,对这里的植物分布状况了若指掌,大概可以知道他这二十年到底有多无聊了。

陈伟霆所说的采花,不是只采一种,据他自己说,要把植物园的每种花采一朵,五颜六色,好看!

李易峰看着头上的月亮位置计算末班车,眼尾高傲地扫一下陈伟霆手中握着的一捆花,脸不由得一抽一抽,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庸俗!”

陈伟霆直起腰,把手里的菊花也插在花中间。

他把花捧在胸前,问旁边的李易峰说:“你刚刚在嘀咕什么?”

李易峰眼睛一吊,想要加重重复那个俗不可耐华而不实的“俗”字,却一眨眼,花被安置在陈伟霆一张脸下方,那月光下颜色繁复的花,被惨白的月色压了下去,浅浅地映着他的脸,一双眼睛清又冷……竟然是靠着一张脸硬生生拔高了那捧花的格调。

李易峰舌头一转,脱口而出道:“嗯,还不错。”

李易峰走上前和他面对面,两人在烂漫星空下对视。

深情对视持续了一段时间,李易峰伸出手,把花中间的菊花硬生生抽出来拿在手上,面无表情地把菊花扔了,说:“送病人菊花,你脑袋被门夹了?”

“啊?”陈伟霆看了看地上的菊花,有点可惜,说:“好漂亮啊。”

李易峰在一旁找了找,折了一朵白菊,放在陈伟霆胸口的口袋里,笑说:“戴你自己身上好了,反正你戴着最正常最晦气了。”

陈伟霆嘻嘻笑着,倒是真没有拿下来。

陈伟霆折腾完了,两人搭着末班车去医院。末班车是晚上十点半,夜风很大,那朵白菊花即使有陈伟霆小心捂着,也被折腾得十不存一,最后去到医院,白菊花只剩下绿色的梗子,光秃秃的蕊,像是小毛球。

陈伟霆嘀咕了几句,终于放心地把小毛球也塞进花束里。

小朋友叫南南,白血病,日子所剩无几,他妈妈每天晚上在病房外面抹眼泪,他爸爸一晚上在走廊站着就要抽掉好几包烟,小朋友年幼无知,不知生死,整天笑呵呵,跟陈伟霆有得一拼。

陈伟霆和李易峰是从窗口偷渡进去的,陈伟霆手上的花束太大了,侧着横着斜着调整,就怕刮坏了宝贝花朵。

南南看见鬼鬼祟祟的陈伟霆,乐得不行。

陈伟霆把花放在他床头,指了指后面的李易峰,咧嘴笑道:“我哥儿们。”

南南一听,表情忽然肃整,像是看见了黑社会老大哥带着马仔兄弟来见面,郑重道:“既然是陈哥的兄弟,就是我南南的兄弟。”

李易峰一愣,随即有模有样地对他抱拳,道:“水里来水里去。”

南南显然江湖修养还不够,傻啦吧唧地不知道答下一句。

陈伟霆一掌拍过去,李易峰机智地跟他拍掌,对拳,交握双手,对了一句:“火里来火里去。”

南南大笑,跟李易峰过了一遍才过瘾。

李易峰被南南一声稚气的“李哥”叫得浑身发麻。

李易峰和陈伟霆逗了他一会儿,南南突然来了一句:“我妈妈是不是在哭?”

两人都不知道怎么答他。

南南扯了几张纸小心叠好,交给陈伟霆,说:“我妈看到我没睡觉会生气。”

陈伟霆一阵风就把纸送到了南南妈手里,南南妈拿着不明不白的纸巾,顾不得什么就往脸上捂,疯魔似的低喃:我的儿子才六岁……才六岁……

李易峰摸了摸他的头,问他:“你知不知道这医院哪几栋是旧楼?”

南南点点头,指了个方向说:“过了防护带,那一角都是旧楼。”

李易峰对陈伟霆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去找就行了。

陈伟霆点点头,拿着刚才被风吹得只剩下花蕊的小绿球,笑盈盈地胡说八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噢……它可稀罕了,叫易峰球,没摘下来的时候是一朵白色的花,一摘下来,它的花瓣就会迅速掉落,我为了把这花蕊带给你看,还要在车顶给他晒月光,你拿着。”

李易峰漂浮在窗外,看他兴高采烈地挥动着双臂,表情浮夸演技低劣,一双眼睛比月下时还要清还要冷,却毫不妨碍他的笑容。

越温柔的人反而越能刚强,连他都受不了那种密麻柔软的疼痛,不忍再看,他却还要笑。

李易峰目光流连了许久,转身去找旧楼。

这家医院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战争期间,炸毁了重建,重建后炸毁,六十年代左右才勉勉强强拓展了地盘,建了新楼。

那时候的新楼,就是这时候的旧楼。

李易峰找了半天才找到藏在角落里的挤窄的楼梯,拾阶而上,二楼的走廊也窄,又窄又长,被踩得暗黄的米色瓷砖蒙着灰,月光都不能反射,四周只有蓝阴阴的黑。

李易峰深吸一口气,在这种环境下就算他自己是个吓人专用道具,也毛得很。

毕竟死前还是个人嘛。

当然作为一个只能夜间出动的死物,他的眼睛基本上能视黑暗如白昼,所以他一般看到阳光就觉得眼要瞎了。

鬼才知道陈伟霆这个不怕死的怎么能忍受着探照灯一样的太阳去烧烤自己。

李易峰一间一间地找,动作很慢,但他这样也不知找了多少年了,耐心足得很。

直到他看到一个挂牌:呼吸内科。

呼吸内科在三楼,空荡荡的急诊室,旁边就是挂瓶室。挂瓶室很大,生锈废弃的小铁床七零八落地还摆着,白色的床单灰扑扑的,有的半挂在铁床上,有的团成一堆,有的散落在地上。因为窗户不开,空气长期滞留在此,吸进来的气都是烟尘,味道是没有,但有种沉淀多年的闷。

李易峰往里面张望几眼,觉得没什么印象,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走,就是单独病房。

虽然名义上叫做“单独”,但一个房间仍安排三张床,也就比挂瓶室要好点。

李易峰经过一个病房,蓦然心中一动,转头看看编号。

是三零六。

李易峰走进三零六,三零六里面三张床只剩两张,一张是靠窗的,一张是靠门的。

他走到靠窗的病床前,突然站定了,沉默地看了空床许久。

陈伟霆找到李易峰的时候,他正蹲在墙边,看着靠窗的病床,神情一如南南他爸。

心疼,伤心,绝望。

李易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想吸烟。”

陈伟霆手里还拿着逗南南的小绿球,他掐了一小段梗塞在李易峰手上,说:“你将就将就。”

李易峰把梗含在嘴里,像是有了点慰藉,脸色和缓了些许。

他对陈伟霆招了招手。

陈伟霆凑过去,他知道李易峰现在心情不好,就格外顺着他。

李易峰指了指脏乱差的病床,说:“你躺上去,装死。”

陈伟霆二话不说就掀了满是灰尘霉味的被单躺上去,闭着眼睛装死。

黑暗如期而至,不知道李易峰究竟要干什么,甚至有点忐忑。

噢……这被子好难闻,闭气好了。

他忽然隐约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陈伟霆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又听李易峰含糊着说:“不许睁开眼睛。”

陈伟霆艰难地抖动了一下眼皮,之后就再也没听到抽泣的声音,只隐隐约约有泪水打在地上,一滴一滴,二十四滴。

慢慢地,泪水的声音也没有了。

陈伟霆睁开眼睛的时候,在床对面蹲着的李易峰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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