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早上,我被窗外的鸟叫声喊醒了。
我在床头一滚,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咦?娘不在。
啊——今天又不能和娘一起起床了。
反射性地开始咬牙切齿。
天墉城里的人都和我争娘!待我找爹爹回来,全都把他们打跑!
一想到爹,昨晚的宏愿就呼啸着占据我的脑海。
——要偷跑出去找爹!
好,说干就干,我可是陵越的女儿!
我把桌布扯下来,跑到衣柜前挑衣服。
呀!粉色的好看,是芙蕖师叔送给我的生辰贺礼。唔……蓝色的也不错啊!这可是娘买给我的!还有红色,也好喜欢!是红玉姨姨给的。
这个好那个好,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
我为了挑选衣服,整整耗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直到我娘亲自来领我去吃午饭。
我欢天喜地地跟娘走了,完全忘了藏好床上的包袱。吃饭回来后,包袱被打包好了。
是谁?我暴露了?
我正要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窗边忽然一闪,我连忙回头,只能看到一小角紫色的布料。
那是我娘才能穿的九重紫绫纱啊!
完了完了!
我顾不得许多,缩头缩脑探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了,赶快抱着卷好的包袱跑下山。
逃跑格外顺利,路上我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人!
难道是我运气太好了?
捏了捏小辫子,拿出娘给我做的小木剑,一路御剑飞行。
至于去哪?
我不知道呀!
走到哪算哪吧,我运气这么好,说不定能碰到我爹呢?
我飞呀飞,昆仑山脉毕竟大得很,到天黑了,我才堪堪到了边缘地带。
这可怎么办?我忘了把床带出来了!
树林在夜晚特别黑,又冷,耳旁经常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莎莎声,偶尔还有几个恐怖的小虫子。
咿——呀——哦——
真难听呀!
我捂着耳朵,缩在一棵大树下,嘴里不停念着娘。
我好想娘啊!
想回去呆在他的身边。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娘说做事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
我是好孩子,我要听娘的话。
我念念有词,完全不为自己偷跑出来的行为感到心虚。
正在我为回去找娘还是继续前进的问题纠结时,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突然袭来!
我心一紧,头都没来得及回,双手快速地伸出,跟着直觉一剑劈断了袭来的物体。小小的撕裂声传来,我松了口气,赶紧往后再跳一步,左手捏出法术起火照明,右手拿着木剑,小心翼翼上前。
半条还在蠕动的红黑色的蛇!
呀——
我尖叫了一声,闭着眼睛把蛇剁成了肉酱。
血泼脏了我的裙摆,我抱着包袱瑟瑟发抖,这地方太恐怖了!
我眨了眨眼,忍住要流出的泪水。
娘说不能轻易掉眼泪。
“娘——”
我抱着包袱坐在月光下,把脸依偎在包袱上面,包袱里有衣服,软软的,像娘的身体。
突然额头碰到了硬物。
我隔着布料摸了摸,平平的,有点凉。
这是什么?我从没放过这种形状的物体在包袱里。
我扒开包袱,竟然从里面掏出了一面镜子。
银白色的,异常清晰。
“这是什么呀?”
我摸了摸镜子,里面有一个异常水灵漂亮的小姑娘。
啊!朱砂痣!
手指触碰到额头,只感觉平滑,朱砂痣是长在里面的。
据说爹爹也有一个。娘看到我的时候,也会想起爹爹。
对了!我不能回去。
我可是发誓要让娘开心起来的,我不能这么软弱呀!
我娘还要靠我呢!
顿时觉得重担在身,轻飘飘的甜蜜,沉甸甸的喜悦。
我对着镜子喃喃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把爹爹找回来。”
镜子突然发出一阵朦胧的白光,镜面一闪!里头慢慢显现出另一个人来。
“娘!”
我凑近了贴在镜子上,脸颊冰冰凉凉的,一点都没有娘的温暖。
我失落地把镜子抬起来,再怯怯地对镜子里的人喊了一声娘。
娘神奇地出现在镜子里,而且他不高兴。
我马上笑出两个小酒窝,对娘甜甜地撒娇:“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娘冷冷地看着我,眉头紧皱,说:“既然知错,便回来!”
我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要跑回去的欲望,一脸沮丧地说:“娘,我不回去,我还要去找爹。”
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跟着心酸起来。
我最不愿意离开他,可是……
想到无数个日夜,在灯光下飘忽不定的身影,等着一个不回来的人。
我说:“娘不想找到爹吗?娘不能走,那我来好了,我会找到他的。”
娘终于不再对我横眉冷对,只怔忪地看着我,轻声说:“你不肯回头?”
我把镜子捏了又捏,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一忍再忍,把镜子搁在石头上,对着镜子里的娘磕了三个头。
“娘,你让我去一次!如果我找不到,那便是爹爹他——”
我心直口快,就要说出大逆不道之语。
娘喝止了我,他重新变得冷硬且坚决,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就算你找不到,也不代表什么!”
我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隐约察觉,娘之所以不出来找爹爹,不是因为没有时间。他再忙,天墉城也不会让他整天事务缠身,一年总能挤出一两个月来。
是了,我记忆中娘曾经带我出去玩了半个月,却从没去用这些时间去找爹爹。
为什么?
——他不想把希望变成绝望。
彼时,我还不懂。
所以我对这次的行程没有丝毫动摇。
我低下头,嗫嚅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爹爹,娘你别生气。”
娘第一次凶我了,好伤心。
我咬咬牙,含着泪又磕一个头,乞求道:“女儿不孝,不该诅咒爹爹。”
娘没有说话,我只有悄悄地抬起头,看他风雨不变的脸。
“娘?”
娘第二次叹气,说:“起来吧,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爹。若要怪,责任全在我身上。”
我猛地摇头,不敢再说话惹他生气。
娘气过了,还拿我如珠似宝,神色柔和地对我说:“怎么周围这么黑?自己去拿些枯枝点火,这样野兽和蛇虫都不敢接近。”
“好 ,娘你等等我!”
我跑去捡了树枝,在娘的指导下,终于燃起一堆火。
娘又问:“吃饭了没有?我在你包袱里放了点心。”
我开心地跑去拿了点心,吃完了才后知后觉地问:“娘,是你帮我收拾包袱的呀?”
娘无奈地点点头。
“娘,我想你了——”
我打了个哈欠,在地上随便铺了几件衣服,把包袱当做枕头,抱着镜子对娘撒娇。
娘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一直延续到梦里,里面有娘,有我,还有爹。
爹的脸好朦胧,我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但是娘在笑。
这便是爹了吧……
爹,你别走呀!
我翻了个身,在镜子里娘的注目中,窃笑起来。
啊——这真是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