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远尘】似被前缘误

第六章

宁公馆里的老爷们都出去玩耍了,杨妈偷偷在厨房拿了些白米和一小块肉。这时的她格外警惕,芭蕉扇子使劲儿挥舞,泥煲里散发出喷香的糜肉味。

“谁?”杨妈赶紧把盖子盖住粥,囫囵找个柜子放好。健壮肥大的身体灵活地窜出了厨房门口,见到是丫头绿云。

杨妈叫住她,问道:“伙房师傅回老家了,厨房没东西。”

绿云:“我怕待会儿安老板回来,得给他烧点水洁身。”

杨妈:“水我已经烧好了。老爷们回来,你再来拿吧。”

绿云见省事了,不免对杨妈待见几分,见四下无人,便聊起了家长里短。

绿云不安道:“杨妈,我……我这新来的伺候安老板,很多事儿都不懂。但我怎么听别的丫头说——”

“哪个碎嘴泼妇!竟敢跟你说这话?还嫌闹得不够吗?”杨妈虎着脸骂了几句,见绿云瑟缩的模样,又攥紧她的手,道:“绿云,宁公馆可不像其他府邸,在这你最好闭紧你的嘴,要是给少爷听到关于安老板的只言片语——你道老管家是怎么走的?”

绿云惊呼一声,回握住杨妈的手,吓得脸都白了。她低声道:“正是这回事!像老管家这样资历深的老人,得罪了安老板也一样回了家。我——你说人哪有没做错的时候?我要是不小心做错了,可不就要打死我?我——呜——”

绿云被自己预想的未来给吓哭了,扯着杨妈的棉布袄,哭道:“杨妈,杨妈你行行好,我可再不要伺候安老板了。安老板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戏子,凭什么要我去伺候他?他也配?!”

“呸!小娘皮子!浑说些什么?!”杨妈上前就刮了一掌绿云,恨声道:“能够伺候安老板,是你的福气。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混话来害我!”

绿云捂着脸哭得说不出话。

前院的小常远远地喊了一声:“杨妈!有客人到了!”

“哭个什么劲儿?”杨妈冷冷地推了一把绿云,道:“安老板回来之前你最好给我笑。要是敢给他脸色看,少爷怪罪下来,我就整死你!”

杨妈说完就匆匆赶去了前院,让人把车放了进来,然后领着人进客厅。杨妈笑道:“文少爷,许久都不见你来了,该有三个月了吧?”

文世轩边走边道:“诶……可不是我不来。致远那家伙,养了个戏子就忘了兄弟,电话也没有一个。我这要是不来一趟,万一他死在安老板的肚皮上,我还是个罪人。”

文世轩把帽子和风衣给了小常,坐到沙发上。杨妈端了些雨前龙井来,讪笑道:“文少爷是多虑了,少爷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文世轩叹了一口气,手中的茶杯还给杨妈,道:“若是他真有分寸,我可不会在这。”他低头想了想,又问:“杨妈,最近老家的人可有找过致远?”

杨妈摇摇头,又给文世轩倒了杯茶。

文世轩:“现在不来,迟早都会来。对了,致远和安老板一起出去了?“

杨妈:“去了宝沙歌舞厅,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

“他还真是神魂颠倒,乐在其中啊……”文世轩站起身,杨妈让小常把衣物拿来。文世轩穿好风衣,道:“行了,今天算是白来了。给你们少爷说一声,说我找他。”

杨妈打开门,文世轩走出去,撞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宁致远和安逸尘。

宁致远低头与安逸尘耳语,没料到前面有个人,差点撞上去。还是安逸尘拉了他一把。宁致远皱眉看过去,见是文世轩,嫌弃道:“怎么是你?走路没长眼睛吗?”

文世轩翻了翻白眼,道:“可别恶人先告状。”说完笑容满面地看向安逸尘,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道:“安老板,我叫文世轩。我可是仰慕你很久了。”

安逸尘对他点点头。三人一同回了客厅。

宁致远握住安逸尘的手,轻轻拍了拍,道:“今天跳了一天的舞,你也累了,上去洗个澡,之后我再去找你?”安逸尘往文世轩那边看了一眼,知趣地点点头,回身上楼去了。

宁致远对身后的杨妈吩咐道:“让人拿热水上去,小心点伺候。”

杨妈点头应是,回了后院。

文世轩看他一系列的安排,唏嘘道:“致远,你可真叫捧戏子了。买人回来不让他伺候你,倒是你自己伺候上了。我说你图什么?”

宁致远挑挑眉,说:“我乐意。”

他踢了踢文世轩的白裤子,道:“怎么样?我让你打听的消息?”

文世轩犹在心疼自己的白裤子,哀叹道:“致远你这是求人办事吗?这衣服很贵的!”

“瞧你那穷酸样。”宁致远坐在文世轩身旁,喝了口茶水,掐了掐嗓子,说:“文老爷也不至于虐待你,一条裤子——得了!搓什么?明儿我让人拿一套给你。赶紧说正事。”

文世轩顿时直起腰,惊叹地朝宁致远比了个大拇指,语气飘飘,道:“你家那位可就绝了。我真没见过个下九流的小戏子掐死了老将军,现在都能活得好好的。”

宁致远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迟疑道:“梁姓……老将军……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位?”

文世轩摆了摆手,道:“诶,都五六年前的事了。你又不住在上海,当然不知道。那梁家本来发展得挺好,老将军人老心不老,手握重权。底下那班子小年轻早就看不过去要下手。无奈老将军谨慎得很,一直没让得逞。这不竟然是死在了安逸尘手上。按理说安逸尘也是死定了……”

宁致远摸了摸脖子,仿佛一个多月前那脖子上的疼痛犹在,阴阴地箍着他。

文世轩:“你道他怎么样?他把那老将军悄无声息地弄死了,却不跟人说。打了电话给万姓的副将,跟他谈条件。”

宁致远:“倒是聪明。”

文世轩:“他让那万副将把他摘出去,他就帮他弄死那老头。”

宁致远用手掩住一边嘴角,低声道:“那时万副将尚不知老将军已经死了,就答应了他?”

文世轩拍拍手,说:“那电话还是用的老将军那房里的电话。他把老将军锁死在里面,自己从三楼爬下去跑了。我的个老天,简直是智勇双全啊,那些间谍杀手哪个能比得上他?”

宁致远还有些不放心,问道:“梁家的人怎么样?”

文世轩:“放心。那梁家出了两个败家子。老爹死了没一个想去报仇,天天到烟馆里抽大烟,底下那些三姑六舅就更省事了。前些天我去查……那梁家也就只有个空壳子,败得差不多了。”

宁致远捏了捏领带,手臂挂在沙发上,两腿蹬着,伸了个懒腰说:“那就好,省得我还要去摆平。”

文世轩凑上去,低声道:“以前没看仔细,这安逸尘长得那可叫做漂亮。滋味怎么样?”

“滚!”宁致远郁闷地揉了几把脸,道:“亲个嘴儿都差点把我掐死了,我哪还敢啊?”

“你就是太宠他了!”文世轩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雾气,淡淡的尼古丁味道蔓延开来。他朝宁致远眨了眨眼,道:“前几天琛哥儿落下几包药在我那,要不我给你拿来?”

宁致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可不想他恨我。我要上楼了,明天找你去吃饭。”

文世轩嘀咕道:“用完就扔,真是朋友不如狗。”

文世轩看了看天,已经暗下来了,森冷的蟹壳青,如同早晨,缓缓地吐着气。他又戴上帽子,穿了风衣,汽车早就在外面等着他。人随着汽车的杵杵声走了,二楼的小窗台上,水绿撒花帘子里头有人影攒动。

过了许久,森冷的天终于完全沉了下去,夜色把一切掩盖,路灯一盏盏亮起,青灰色的小房子前,都是昏黄的旧日的颜色。小洋房二楼湖绿的帘子动了动,稍稍露出一个缝隙,一只眼睛被万家灯火霎时间点亮。

笃笃笃。

宁致远白毛巾盖在头上乱擦,开门见是安逸尘,有些诧异,于是把门拉开了,让他进来。

安逸尘摇了摇头,手去扣住门把,门缝就只留出宁致远一人宽。

宁致远有些担心地伸出手,问道:“你怎么了?”

安逸尘握住宁致远伸过来的手,拽着他用力往外拉,自己也向前倒去,轻轻吻住了宁致远的唇。宁致远立马瞪大了眼睛,心砰砰砰鼓噪着,两人靠的太近,只模糊看到他的新月眉,黑色的,弯得很漂亮。

又一掌袭来,宁致远被大力地推了回去,门嘭的一声关得死紧。

这般见惯风月的老鬼,像个小女孩似的。

是他的手段?亦还是一派天真?

宁致远眨眨眼,又眨了眨。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头,头上的白毛巾掉下来一小角,盖在他脸上。

宁致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唇上还停留着干燥的,清冷的味道。

这安逸尘可真厉害。

宁致远突然就乐了,一口气一口气把白毛巾吹得一飘一落,视线也跟着毛巾,一暗,一白,一暗,一白。

忽然,远方的万家灯火也落在他眼中,在这静谧的夜色里,相爱的人共同回家,相离的人翘首以盼,这个月色,灯火之上的月色——更白更清。


评论(21)
热度(179)

© 画展吴山翠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