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吴山翠

够歇斯底里吗?以眼泪淋花吧!

【远尘】似被前缘误

第三章

说好了是司机来,结果第二天来的却是宁致远。

安逸尘看到人的时候还愣了一会儿,他往宁致远身后看了看,没找到人,无奈道:“少爷怎么来了,你是要来当苦力了?”

宁致远在安逸尘眼前握了握拳,说:“怎么?我还够不上苦力的资格吗?”

安逸尘把他扯进门,搬了张椅子过来,按着宁致远不让他动。宁致远四处张望一下。

安逸尘住的地方很小,是高墙大院里的老房子,窗上的玻璃早就裂了,为了防止雨水飘进来,一张张报纸海报糊在上面。如此一来,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也少了,屋子很暗,窗户旁边的梳妆台上瓶瓶罐罐,还有一碟没调干的红色胭脂。镜子背着光,也很暗,只有一樽青花白玉壶,插着初春的玉兰花,上面犹带着水珠,星星点点,单调的梳妆台颇有情调。

安逸尘从水壶里倒了点水给宁致远,道:“这里还有些乱,你先喝点水。”

宁致远接过杯子,抿了口水后就站起身,挽了挽袖子,说:“你要搬什么?”

安逸尘劝慰道:“少爷的好心我是领了,但您娇贵,哪能帮我干这种杂活,可折煞我。”

宁致远那不依不饶的性子起来,任你说尽好话,他也不听你的,拗着硬要帮忙。

安逸尘看他坚持,只好指了指窗边的几个装着杂物的盆子。宁致远走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表情微妙地对安逸尘说:“便是如此敷衍我?”

安逸尘笑道:“小的杂物搬起来繁琐,正是没人干呢。”

宁致远耸耸肩,拿着盆子转身走了出去。他陆陆续续地走了几趟,把所有的盆子和杂物全都搬出去,搬完之后回去,一个高大的男人扛着一个木箱子出来了。宁致远顿时就有些嫉妒,进屋对安逸尘说:“干嘛不让我搬大箱子?”

安逸尘不理他,指了指地上的小茶壶小锅小铁箱子,说:“搬那些,其他的不用你来。”

宁致远憋着气,蹲下去捡杂物,抱在怀里出去了。

他出去之后就没再回去,他知道安逸尘不想让他碰东西,也就不去讨嫌了。

安逸尘住的地方人很杂,路边随便都有小摊点。宁致远一个个看过去,找了安逸尘上次说的三鲜小馄饨,吃了一碗觉得还不错。又买了海棠糕和其他的小甜食,回去的时候安逸尘已经把东西全搬出来了。

安逸尘见他过来,压住他要开车门的手,道:“不必了,你的车装不下,我让人拉几辆板车过来,让他们搬就得了。”

宁致远在原地焦躁地走了几步,猛地过去拉住安逸尘的手,把他拽到车里,不满道:“我帮忙你不要,硬是让别人占便宜去……”他捏着手里的糕点,胡乱塞进安逸尘手里,脸是不高兴地撇过去了,嘴巴却还歪着笑,眼睛也不肯安分,动来动去尽往安逸尘那边去。

宁致远:“吃点东西!”

安逸尘接过油纸包,点心被宁致远塞在他手上的时候摁碎了,融融烂烂地散着。安逸尘毫不介意,用手指捏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他见宁致远看过来,低头对他笑了笑,再捻了点糕点放进嘴里。

宁致远红着脸看他吃糕点,脸上痴痴地笑,也伸过手指头去捻了一点吃,却被甜得齁住了。他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糖渣,皱眉道:“这点心也太甜了……你怎么喜欢吃这个?”

安逸尘一点一点捻着吃,他抬眼瞅着宁致远,意犹未尽道:“唱戏不准吃这个。”

宁致远疑惑道:“怎么不能吃?”之后又怒气冲冲道:“还是他们不给你吃?!”想想也不对,安逸尘都那么出名了,平时应酬又多,不可能没一点私房,几个铜板就能买到点心,不能吃应该是说他自己本身要限制着。

宁致远促狭道:“原道你好身段是天生,却也要严格把控。”

安逸尘把手上的碎屑拍走,拿绢子捂嘴角,嗤嗤笑起来:“宁少爷这话说的,上台的哪个不是凭着三两分的好颜色,再是唱腔身法和装扮才能得一个真真的人物?莫说台上那三分钟,台下谁不是各个拼死拼活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一日当做两日用?”

宁致远凑近他,目光放肆地游荡,与他咬起耳朵来。

宁致远:“我看你只凭你这两三分的颜色,都能把人整得头晕脑胀,神情恍惚了。”

安逸尘没有说话,他下巴朝着宁致远抬了抬,眼皮子懒懒垂下,眼珠子在缝隙里滚了滚。他四根手指轻轻捻在一起,细长的小尾指翘出,作女子捻发的模样。

安逸尘歪倒在前面的车背上,醉眼朦胧地看着宁致远,细长的嗓子吊起了戏文。

“人生在世如春梦……”

“且自开怀饮几盅……”

那醉眼朦胧,也不笑,更是没上妆。只枕着头盯视宁致远。

宁致远登时就红了脸,他向前贴上去几分,手伸过去捏住安逸尘的肩膀,松了又紧,紧了又放,眼珠子只顾着乱颤盯着他看,其他的顾虑,其他的企图,竟然在这一瞬间都飞走了。

宁致远喃喃道:“好个贵妃。”

安逸尘接着唱:“妾妃接驾来迟,望主恕罪。”

宁致远眼睛发亮,他握住安逸尘的手,装模作样道:“平身吧。”

安逸尘袖子一飞,被抓住的手顿时抽出,在宁致远眼前一晃而过,随后解开曲起的腿,又虚躺回了角落里,作醉酒样,唱到:“这才是酒入愁肠人已醉,凭白诓驾为何情!”

宁致远和他在窄小的车座上四目相对,突然两人都大笑起来。

安逸尘边笑边说:“你这冒充的乱臣贼子。”

宁致远挪过去挨着他坐,又握住他的手,拇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他光滑的手背。安逸尘笑容褪去,皱了皱眉,手往后抽了抽,谁道宁致远握得紧,他抽不出来。

安逸尘重新挂起笑容,身体往后挪了挪,道:“宁少爷要是没了火气,就开车去吧。我实在是有些饿,不如我们去了宁公馆再聊?”

宁致远收回手,回到前面司机的座位,开车回到宁公馆。

汽车自然是比人力板车来得快,安逸尘又一次两手空空进了宁公馆里头。宁致远带着他上了二楼,打开一个房间。里面家具和床具齐全,安逸尘最满意的是有个特别大的衣柜,梳妆台也很大,不像他之前的又破又小。

宁致远望着梳妆台,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梳妆台没你那小房子里的有味道,我让管家给你拿个好点的花瓶来,院子里开有些夹竹桃,可以放在瓶子里。”

安逸尘坐在镜子前,伸手摸了摸脸,笑道:“这镜子好清晰。”

宁致远站在他身后,对着镜子里的安逸尘笑了笑。他指着旁边的留声机。留声机像是一朵朝天绽放的牵牛花,圆圆的磁盘搁在双层的小红木柜上,随时都要转起来。

安逸尘是玩过这个玩意儿的,不过都是在别人家里。他走过去调了调,里面飒飒几声后,传来失真的女歌唱家的音乐。

宁致远:“下次我可以带你去买一些戏曲大家的带子,不是说北京有几个很出名的吗?”

安逸尘爱不释手地摸着那留声机,不住地点头。

宁致远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欢喜的神色,顿时又懊悔又心软。原来之前安逸尘是真的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即使脸上有笑意,那也不是真欢喜。可能自己带给他的烦恼更多,虽然也帮了他一点忙,但先功后过,想来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下面突然嘈杂起来,宁致远走到阳台上望了一眼,是安逸尘的东西送来了。

安逸尘要下去,宁致远对他摆了摆手,道:“也不必要都下去,你看看房间,我去看看。”说完他就开门走了。

安逸尘从单人沙发上站起身,摸了摸床上的软被褥,又特意去看了看大衣柜。他双手拉开柜门,一排西装礼服陈列。

第二个柜门是少许的马褂和练功服。

第三个柜子最大,是空的,独留给他自己放衣服。

安逸尘退回第一个柜子,随手抽出一身西装,看了看料子,又试了试,竟然是合身的。他把衣服挂回去,又挑出几套看了看,款式都是时兴的,料子是法兰西的洋货,估计价钱和宁致远身上穿的那件相差不离。

安逸尘把柜子仔细关好,他站在衣柜前,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柜门,突然退了好几步,重重地坐在床上。他失魂落魄地转头看着这房子里的摆设,天昏地转的,梳妆镜和衣柜,留声机和漂亮的灯饰,一起在他眼前轮转。

安逸尘暗叹:“这样做也不知是好是坏……”

“怎么你困啦?”宁致远从外面进来,看安逸尘斜躺在床上,就问了一句。

安逸尘只伏在床上摇头。

宁致远过去拉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推出门外,然后打开隔壁的门,把他推进去,伸个头进门里,说:“你在我房里睡吧,我帮你搞定就好了。”

安逸尘:“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安逸尘推着门,宁致远不让他出去,也使劲儿推着。那堵门咿咿呀呀地被推来推去,直到两人力尽,只能隔着堵门背靠背,用体重压着,还是互不相让。

宁致远低笑几声,懒懒道:“你就不让我有个机会看看你的私房?”

安逸尘手臂撞了一下身后的门,宁致远差点被他撞出去。

安逸尘:“宁少爷好兴致。既然知道是私密,何必咄咄相逼?”

“私密?”宁致远在门后面笑道:“我最拿手的就是揭开别人的秘密。”

安逸尘:“宁少爷和上了年纪的女人竟然有同一种爱好。”

宁致远:“不……探究别人的秘密,是所有人的爱好。不论男人和女人,我就是靠着知道别人的秘密,掌握他们的喜好,才知道如何讨好那些手掌大权的官人们。”

安逸尘:“我实在是想不到,你竟然会和军阀们打交道,他们的声名远播,当然不是很好的那种。”

“其实他们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宁致远长腿歪在走廊上,路过的工人都要特地跨过他的脚。可宁致远就不让路,宁愿要别人这么麻烦着。当然如果有人胆敢不长眼睛踩到了他的脚,他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安逸尘:“不那么坏?”

宁致远正经道:“他们更坏!女人,金子,粮食……张口就来!好像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一个正经的商人,又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发泼天大财。”

安逸尘:“宁少爷可不是个只会吃亏的人。”

宁致远大笑,说:“当然战争的财更好发。不过我说逸尘老弟,我们才认识两天,你就这么了解我。这不太好吧。”

安逸尘眯眼打量宁致远的房间。

安逸尘轻笑一声,说:“说不定探究秘密,我比你还要在行。”

宁致远好奇道:“哦?你跟我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逸尘一把拉开门,宁致远是倚着门坐的,门一空,顿时就摔在了地板上。安逸尘跨过他的身体,边走边说:“你就是个混蛋。”

安逸尘走回自己的房间,嘭地把门关上。

宁致远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脑袋,一时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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